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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歷史軍事

仲夏五月,天青日烈,幾縷細風,難驅暑意。 遠山綿延,有桃李橘杏依山而生,清流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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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6章 羞愧殊功

漢祚高門 by 衣冠正倫

2019-5-17 15:14

  下相縣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在縣治之外遭遇頑抗挫敗之後,亂軍很快便崩潰,再也沒有整軍再戰的能力,四散開來往郊野奔逃。
  劉迪所率領的淮南軍,在將外圍亂卒殺潰驚走之後,而後便與亂軍中的精銳展開交戰。雖然淮南軍僅僅只有六百人,但卻是以逸待勞,先聲奪人,亂軍則先被前陣潰卒沖垮陣型,在戰場上又失去了統壹的調度指揮,即便仍有戰意,也只能小股攢聚起來負隅頑抗。
  可是下相縣治本就是四野開闊的平坦地形,兼之此前周邊屋舍之類都被淮南軍拆除,完全無險可恃。即便暫時攢聚起來,陣型變化完全不及淮南軍靈活。淮南軍十人為壹作戰單位,凡有發現抵抗之敵,周遭最起碼數支小隊壹擁而上,劈殺壹通後也不強求盡殲,壹待對手瓦解潰散,即刻分兵轉殺別的目標,只留下壹到兩個小隊繼續追殺,避免亂軍再次聚結。
  戰場之上,混亂的搏殺中,個人武力再強能發揮出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淮南軍士卒悍勇之余,行止俱都以十人為作戰單位,或矢鋒銳進,或連線成排,或內抱環結,面對各種各樣的廝殺環境,靈活變換著陣法,兵卒們之間似有壹根無形的線將他們緊緊聯合在壹起,無論進退俱都頑不可摧。
  淳於安立於高臺之上,視野廣闊能夠盡覽整個戰場,很快便也在混亂的廝殺中發現這壹點規律,戰場上人頭攢動,兵卒們左右奔走,每每某壹處突然人影集結成堆,便綻放出壹朵血腥的殺戮之花。這樣的壹朵花維持不過幾個呼吸,旋即便又在戰場另壹個位置綻放開來。
  旋開旋滅,很快戰場便烈日下的積雪壹般消融收縮,留下壹片狼藉泥濘之地。而這整個過程,除了血腥之外,竟給人壹種詭異的美感。
  當那些頑抗之敵也被殺潰之後,淮南軍便在原本敵陣中央聚集起來,經過壹番激烈的廝殺,軍容已經不及最初那樣整齊,甲衣上不乏劈砍的痕跡,上下掛滿了濃厚的血漿。
  此時亂軍大部都已經潰逃,淳於安自然也不能再作壁上觀。他率領著高臺周圍那些縣卒們奔入戰場,壹面吩咐兵卒打掃戰場,壹面邁過地上那些橫陳的殘肢斷臂行到劉迪面前,稍顯遲疑道:“劉將軍,亂軍雖是大潰,但卻恐侵擾野中鄉戶,是否需要再作追擊?”
  “末將率眾前來只為助戰,明府若有所用,示下即可。”
  劉迪用刀背刮去前胸沾染的血漿,回答說道。
  淳於安聽到這話後,不免更覺羞赧。此壹戰淮南軍雖然名為助戰,但他的縣卒卻幾乎無壹入場便結束了戰爭,雖然淮南軍以少擊眾勝的幹脆利落,但他也未敢輕視亂軍,心內很清楚若非淮南軍來援,憑他手中這些軍力,真的很難在此前亂軍洶湧的沖勢中堅持住。
  劉迪態度雖然仍是恭敬,但淳於安也不敢怠慢,真的將淮南軍當作尋常卒用。而且他也根本不知接下來該要怎麽做,既擔心亂軍退去後會遷怒擄掠鄉野,又怕其後仍有援軍醞釀反擊,更何況開戰之前東北角還有不知是敵是友的痕跡顯出,壹時間可謂糾結無比,不知接下來該要怎麽做。
  “此戰能夠擊破來犯之敵守住縣治,全賴淮南精壯烈戰。我實在不是統軍爭命之才,該要如何應對,還需劉將軍不吝賜教。”
  兵者險事,淳於安也不乏自知之明,不敢自作主張,還是決定請教劉迪的看法。
  聽到淳於安這麽說,劉迪當即也不再謙虛,事實上就算淳於安下令追擊,他也不會聽命。於是他便即刻命令打掃戰場,戰場上散亂的屍首俱都收撿堆疊起來,在縣治外圍堆起壹道血腥猙獰的防線。戰場上尚有許多重傷哀號的亂軍兵卒,也都被上前壹刀壹個了結了性命,結束這足堪悲憫的壹生。
  看到這壹幕,淳於安也是發自肺腑感到悲哀,他不是壹個逞勇嗜殺之人,也完全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君子之於禽獸,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他久來奉行仁術,然而事實卻不乏殘酷,在這亂世中所謂的仁術不只不能達於仁治,就連自保都乏力。
  他能做到的,只是遠離這殺戮場,避而不見。仁並不意味著表裏純壹,更多的時候只是壹種相對的情不能忍,自欺欺人。所以君子異於禽獸,並不是偽,而是哪怕在最危急的時刻仍想盡力維持壹個底線,哪怕這個底線很可笑,但也意味著人性中仍然有壹份堅持。
  下相縣治外的戰鬥雖然已經結束,但騷亂卻並未就此停止。這壹夜,大量亂軍潰卒奔逃於鄉野之間,有的只是單純的逃竄想要活命,有的在察覺脫離險境之後兇性復萌,轉而殺向那些鄉民聚地,有的擄掠得手,有的則被此前歸防鄉野的縣卒們擊潰。
  到了天亮的時候,縣境內開始有消息反饋回來,淳於安也因此得知亂軍只是組織了壹次進攻,並沒有再安排後手,甚至有兩百多名鄉人丁壯所組成的鄉兵在野澤外圍發現了亂軍的登陸地點,並繳獲許多竹筏木排舢板之類的工具。與此同時,淮上防守的徐州軍也馳援入縣,算是徹底解決了下相的危機。
  等到縣兵和徐州援軍接手防務,劉迪的淮南軍得以撤下來,被安排在縣治中所剩不的民舍裏休息。
  淳於安卻是不得休息,除了打掃戰場、清點斬獲之外,還要向各方通訊匯報,同時安撫鄉人。這壹戰斬殺九百多人,不過其中有將近兩三百人都是重傷之後被滅口,至於真正死在交戰中的不過只有五百多人。看起來雖然不算多,但對於亂軍這種軍伍水平,足夠將他們震懾到徹底崩潰。兼之亂軍又是勞師遠襲,不乏人體力耗盡根本沒有跑遠,直接在周邊被俘獲。
  再加上後續各鄉所清剿押送來的俘虜,這壹戰斬首近千,俘獲壹千三百余人。當這壹份戰報整理出來,就連親眼目睹此戰的淳於安自己都不免咂舌。自從亂軍逃入泗水周邊野澤中之後,除了幾次大規模的圍剿之外,還沒有哪壹個區域戰事能夠取得如此輝煌戰果!
  所以這壹份戰果,真是讓包括淳於安在內的諸多徐州軍頭都要感到慚愧,他們各自擁眾多則數千,少也有千余,本身又占據地利之便,在長達數年的圍剿過程中,居然比不上淮南軍區區六百人壹次客軍作戰的收獲!
  對於這壹結果,淳於安除了驚嘆淮南軍戰鬥力強悍之外,心情也著實復雜。他雖然不乏仁懦,但也絕非愚蠢之人,在稍作慶幸之後,漸漸便察覺到這件事當中壹些隱藏意味。
  淮南軍為什麽要來援助他?為什麽到來又如此及時?他們跨境作戰是否真的得到郗公準許?如果郗公也知下相之危,為何要請淮南軍來援而不是從別處抽調徐州軍?
  諸多疑問,令人不敢細思,也讓淳於安感覺到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壹種無奈。在就任下相之後,他似乎又卷入了壹場更大的風波中……
  除了這些困惑之外,還有壹點令淳於安感到有些失望。那就是無論在斬獲還是俘虜之中,他都沒有發現早前給他報信示警的那位鄉人王雪。雖然眼下他也明白,就算王雪沒有給他報信,按照淮南軍到來的時機,今次危險他都有極大可能有驚無險的度過。但畢竟承情壹次,沒能將這位鄉人解救出來,也令他倍感惋惜。
  上午時分,許寧自淮水上登陸抵達下相,與淳於安見面後稍作慰問,然後便直接問起淮南軍因何如此及時來援?言外之意就是想問壹問淳於安是否私下與淮南有什麽勾連。
  “淮南因何來援,下官委實不知。不過這壹份戰報,大概能讓許都尉有所感想吧?”
  淳於安苦笑壹聲之後,旋即便將此前所整理出來的戰報遞給許寧。此前他已經派人將戰報抄錄兩份,壹份送到了如今郗公所在的淮陰,另壹份則送到了駐軍下相北面不遠處的臨淮太守糜統處。
  許寧接過戰報後匆匆壹覽,起先也是滿臉驚詫之色,繼而便又冷笑起來。他與劉徵本有世仇,因此對於糜統等防守於泗水周邊遲遲無功的軍頭們也頗感厭惡。如此壹份戰報擺在面前,他相信最難堪的絕對是糜統等人,即便本身無錯,也必將因此而背負上不作為的罵名。
  淮南軍區區六百卒眾,斬殺繳獲數千亂軍,而糜統作為臨淮太守,剿滅亂軍的主要負責人,非但久久無功,反而還坐視亂軍壯大成患。以前沒有對比還可稍作忍耐,可是現在如此壹份戰報擺在面前,簡直就是令整個淮南軍都因此蒙羞!
  許寧在徐州軍中地位較之淳於安要高得多,所接觸到的人事自然也更加全面,所以在稍作沈吟之後漸漸便有所明悟。下相這壹件事沒有這麽簡單,除了被擊退的亂軍之外,肯定還會有別人遭受牽連。
  許寧到來未久,臨淮太守糜統的使者也抵達下相,召淳於安從速入見,詳細交代此戰始末。
  淳於安接受命令之後,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到如今何人想要置他於死地,他大概已經猜到。太守府反應如此敏捷本就反常,仿佛壹早就知道亂軍將要攻打下相。所以他這壹去,只怕是禍福難料。
  “我與明府同郡為官,府君既然有召,而我也適逢其會,不知明府可願同行?”
  許寧稍作沈吟之後便說道,待到淳於安答應之後,他才又說道:“大戰方定,治中諸廢待興,甲士不便遠離縣署。淮南劉將軍遠來奔援,不妨邀之同行,也可更詳細為府君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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