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歷史軍事

仲夏五月,天青日烈,幾縷細風,難驅暑意。 遠山綿延,有桃李橘杏依山而生,清流潺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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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時豈無英雄

漢祚高門 by 衣冠正倫

2019-5-17 15:12

  殘冬臘月,壹年歲尾,隨著年關將近,吳中安詳,哪怕小民之家,勞碌壹年之後,也獲得幾日難得的清閑日子。
  在這樣壹片難得悠閑的氣氛中,原野中卻有大批衣不遮體的民眾,排成長長的隊伍沿苕溪往北遷徙。
  沈哲子站在高崗上,身邊則站著虞潭,高崗下有大批部曲家兵默立,兵甲齊備,殺意凜然。
  虞潭向遠處遷移的民眾眺望,視線捕捉著壹個個潛藏在民眾隊伍中,佝僂著身軀,骨架頗大的身影。他亦有與羯胡作戰的經驗,稍加辨識,便能認出羯胡迥異於吳人的體態特征。這兩天來,在他眼中行過的羯胡已經超過數百人之多!
  若非沈哲子提醒,他實在難想象在這吳中腹地,居然有壹批頗成建制、豺狼壹般兇殘成性的羯胡潛藏在民眾當中,悄悄逼近郡治烏程!其目的如何,不言而喻。
  吳興雖然武勇風氣濃郁,但真正的精銳兵士往往集中在各個家族手中,郡府直接控制的郡兵軍戶反而不多。虞潭已經可以想象,若猝不及防下被這群羯胡流匪沖擊襲殺,自己實在無力招架。
  尤其羯胡在北地惡行累累,熊焰喧囂壹時,名聲傳至吳中,已經頗被妖魔化,未戰已經先怯三分。就算自己能在襲殺中保住性命,若讓這群羯胡流竄到別處作亂,整個吳興都將糜爛,人人自危。身為此地太守,他之罪惡,非死難贖!
  嚴家這是打定主意要將他置於死地!
  沈哲子也在翹首觀望苕溪邊緩緩前移的隊伍,對於羯胡這個終將滅絕的種族不乏好奇。相對於虞潭的心有余悸,他心中更多的是失望以及不滿。
  失望在於嚴家將羯胡摻雜在大批佃戶之中,陣型前後散亂無序,無法沖殺下去壹戰剿滅。壹旦被其流竄到別處,不知又有多少無辜人家要遭劫難。所以觀察了兩天,他都沒有下令沖殺,等待羯胡進入苕北莊。
  至於不滿,則是因為不足千人的羯胡隊伍,竟然能夠悄無聲息的潛入到吳興腹地!
  羯胡雖然內遷良久,衣著民俗頗類漢人,但體態模樣終究有別。沈哲子不相信嚴家這群蔭戶看不出那些羯胡非我族類,雖然小民生而不易,隱忍、沈默的求生之道已成常態,難以大義去振奮其心。但是眼睜睜看著這些沈默民眾將壹個個羯胡送往北去,沈哲子情感上還是無法接受。
  嚴氏引羯胡入境為禍,其罪當誅。但不聲張、無作為何嘗不是壹種惡行?這些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們的隱忍、沈默,將會給他人帶來多大的傷痛折磨!
  良久之後,高崗上虞潭才長嘆壹聲:“不識嚴氏之惡,致成今日之患,老夫之罪深矣!若非哲子小郎高義相告,此命已非我有!”
  “嚴氏勾結羯奴壞我鄉土,罪不容赦,凡我吳人皆共誅之!”
  沈哲子沈聲道,事到如今也沒有再隱瞞意圖的必要,頓壹頓後又說道:“為今之計,使君宜具書兩封,壹者發於臺城,上稟賊情。壹者發於我父,邀其北上滅賊!”
  虞潭聞言後默然頷首,這已經是他眼下最好選擇。嚴氏欲除他而後快,家兵乃至羯賊集於苕溪,旦夕之內便可沖入郡治烏程,已經不是眼下的他能夠處理的了。
  到了這時候,虞潭發現自己還是小覷了沈充的謀劃。沈充舉薦他出任吳興太守,哪裏是要委曲求全,以求壹個安穩局面。分明是要借他之手,將嚴氏這盤踞吳中數代的土豪之家壹舉鏟除!以此鐵血姿態,來向世人彰顯沈家之威!
  其心計之深邃,性情之剛猛,手段之果決,哪怕虞潭花甲之年久歷時勢波瀾,待真正洞悉沈充之意圖後,心內壹時都為之凜然!
  他忍不住側首看壹眼身邊神態沈靜不似少年的沈哲子,又望向高崗下那肅穆而立的沈家部曲,心內又是壹番感慨:壹家之興,其有兆乎?
  以往對於沈家,他的印象只是自恃武勇、狂悖無禮的宗賊門戶,但只有真正到了吳興執掌此地,他才能體會到沈家在這表面之下所蘊含的能量!
  不以鄉土實資論,他所見到的沈家人,從尚未成年的家族嫡子,到別支偏房族人,乃至於其家部曲佃戶,風貌都迥異於別家。未必盛氣淩人,但卻洋溢著壹種勇而敢當的氣勢!似乎在旁人看不見的未來,有壹個具體宏大的目標,等待著他們去將之實現!
  這種風貌,雖然無形,但卻能給人以真真切切的感受,甚至自己都不免深受感染,老邁之軀熱血再湧!
  時豈無英雄,寸功亦壯烈!無謂作楚囚,對江長悲切!
  除夕歲暮,除舊布新,驅邪避厲。
  這壹天,龍溪莊左近所有工坊全都罷工壹日,忙碌壹年,要集中在年節這幾日大肆慶賀。過去這壹年裏,雖然忙碌,但卻比以往那些年景都要充實得多。
  無論工坊做工者,還是田中為耕者,每壹個人都真真切切感受到,通過自己辛勤的勞動,而是境況得到改善,而非以往那種奔波辛苦愁竟日,米缸空空又壹年。
  壹大早,沈哲子便邀請老宅中的族中長者來主持,將壹車車新麻布、米糧、熏肉之類分發給各個田營、匠營的頭目,然後再發往各家。
  歲暮留餐,年年余食。沈家農社雖已集竈,不許私夥,但這種積習已久的民俗也要尊重。米肉之外,尚有菖蒲爆竹等辟邪物。所有物資發放完畢,便讓蔭戶們各自歸家祭祖,約定掌燈之後歸莊開宴,通宵慶賀守歲。
  越是小民,越有從眾需求,宗族情懷,鄉土觀念,皆屬此類。對於這種新奇的年節安排,蔭戶們只覺得新鮮熱鬧,並無抵觸之心。甚至有許多本非沈家蔭戶的佃農,也各自尋找管事,想要加入這集體的慶祝中。
  莊園中忙碌剛告壹段落,沈哲子便得仆下稟告道嚴安來訪。
  沈哲子微微壹笑,先吩咐莊內安排壹番,然後才率領壹幹仆從,行向莊園前庭。到了門前,遠遠看到嚴安率領數百名部曲家兵立於龍溪對面,其中不乏披甲執兵者。
  看到這壹幕,沈哲子便是壹樂,這家夥擺出如此陣勢,大概是要效仿自己日前所為。只可惜他估錯了形勢,到現在反而進退失據。
  於是沈哲子便行上浮橋,向河對岸喊道:“嚴君既然來拜訪,怎麽過門不入?今日除夕,正是宴客之時,家中已備薄宴,嚴君究竟來是不來?”
  聽到沈哲子這喊聲,嚴安更是滿臉羞紅。他今次來,就是算好除夕日各家部曲散盡歸家祭祖,要趁著龍溪莊園門庭冷落之際,予沈家壹個措手不及,壹雪前恥。
  然而他卻不知沈家之安排與別家不同,除夕非但沒有散盡部曲,反而蔭戶畢集莊中。看到莊園前那雲集的牛車,嚴安心裏已經怯了三分,哪還敢聚眾再沖殺上去。
  壹時計錯,難免尷尬。但念及此行的正事,盡管心裏羞臊不已,嚴安還是硬著頭皮率眾走上浮橋。
  跨過龍溪後,所見風物更加詳實。除了莊園外那大片良田之外,各處林立的工坊,連綿成片的屋舍,以及遠處被籬墻環繞的醴泉谷,嚴安視野所及,竟頗有應接不暇之感。
  再回想起他眼下所待的苕溪東莊破敗不堪,比之眼前這龍溪莊,真有珠玉、瓦礫之別,嚴安更加深恨沈家趁火打劫,漫天要價將個破敗不堪的莊子高價賣給自家。他心內已經暗自決定,待元月晦日之後,壹定要將這龍溪莊搶入手中!
  壹陣無意義的寒暄之後,沈哲子將嚴安引入莊中,至於他那數百部曲,只能乖乖留在門庭外等候。此時龍溪莊中,尚有千數莊丁,豈能容嚴家這些家兵放肆。
  入廳之後,壹俟坐定,嚴安便開口道:“我今次來,是想請問小郎君,許我家的米糧何時運至苕溪北莊?本來除夕佳節,不該以雜事叨擾。只是苕溪北莊我家人丁已經集眾數千,皆嗷嗷待哺,無糧為炊。”
  苕溪北莊雖然已經交割完畢,但沈家又加諸多限制,譬如不許嚴家部曲攜帶農具、米糧等輜重,甚至連車駕數量都有嚴格限制,言道要將苕溪北莊的農具、耕牛之類壹並打包出售,米糧也要沈家專供其需。
  對於沈家這種敲骨吸髓的霸道條款,嚴安自是忿怨不已,然而元旦將近,需盡早入駐莊園早作準備。哪怕這些條件苛刻,為了自家圖謀的大事,嚴安也只能咬牙生受下來,只是心中之恨,又添濃濃壹筆,打定主意今次絕不放過沈家!
  沈哲子聞言後微笑道:“此等小事,還要勞嚴君奔波壹趟。年關將近,家中諸事繁多,壹時疏忽了。嚴君請放心,元日之後,我便讓莊人運糧送往苕溪北莊,絕不耽誤春耕農事。”
  嚴安見沈哲子言之鑿鑿,才放心下來。此時距離他家起事尚有壹月,苕溪北莊糧儲已經將近見底。雖然也可由別處調度,但此時他家中人丁各有安排,反倒抽不出太多人手去購糧。
  神思壹轉,嚴安又說道:“新舊交匯之時,各家自有忙碌之事,我也能體察小郎君的難處。便如今次交易的財貨,我家實在已經無閑人運來武康。只能運抵余杭,過幾日請小郎君自派莊人押運歸府。”
  聽到這話,沈哲子更是笑逐顏開。他有七成把握余杭並無嚴氏絲縷財貨,嚴安這個家夥也是空頭許諾,要用錢財誘惑自家抽調人手去余杭,如此他家才好在吳興肆虐。
  這壹批財貨名義上乃是數莊售賣資財,較之前筆交易龐大數倍。如果沈哲子真聽了嚴安假話,最起碼要抽調數千莊丁前往余杭,屆時龍溪本家必然空虛。由此沈哲子也推斷出嚴家起事之期必在往返余杭之間,最有可能便是元月晦日!
  但這家夥卻想不到,即便今天不來拜訪,自己也要去苕溪東莊。因為他與各方約定的發難日期,不在別期,就在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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