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六章 黑畫框

　　光是凝視著那些巨大的、歪歪斜斜堆砌在墻邊上的肖像畫，酒兒就感到壹股奇異的陰寒從脊背處緩緩升起。
　　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仿佛浸在水中，難以呼吸。又感覺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灼熱……就像是自己正在被什麽東西燉煮壹般。
　　在強烈的不安之下，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嘎吱作響。就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條壹般，想要破體而出、投向那些巨大的油畫。
　　“……餓……”
　　“我想……”
　　“絕對……停下……”
　　“……逃……立刻……”
　　在灼熱的空氣中，酒兒聽到了細碎的低語聲。
　　仿佛有很多個人同時在小聲的對自己講話，因此反而什麽都聽不見。
　　“——如何？”
　　阿莫斯清晰無比的聲音在酒兒身後響起。
　　在聽到那聲音的瞬間，酒兒便從幻覺中瞬間清醒了過來。
　　就在那短短壹瞬的幻覺中，她註意到自己的侵蝕度無聲無息的上升了3%。
　　“——這裏妳得過個靈感。好的，再做個三切克，妳掉了三點SAN值。”
　　“——等等，這裏是每個人在看到這幅畫都要漲侵蝕度嗎？那這不是每輪必漲侵蝕度嗎？這個關卡好特麽危險啊？！”
　　“——不，我覺得應該是第壹次見到的時候會漲……也可能不會漲吧。”
　　“——只有我沒感覺到這畫哪裏恐怖嗎……”
　　“——有壹說壹，其實我也……”
　　看到酒兒看幅畫就漲了侵蝕度，在外面圍觀的玩家們便紛紛炸開了鍋，壹行行彈幕不停歇的發了出來。
　　……壹群混蛋。
　　妳們就是欺負我現在不能和妳們有素質的互動……
　　看著壹群嘲笑自己的彈幕飄過來，酒兒恨的牙癢癢。
　　她已經下定決心。
　　不管怎麽樣——只要自己能活著出去，騙也得把他們都騙進來！
　　這直播根本無法傳遞她剛才的恐懼……
　　得讓他們都來看壹眼這幅畫！
　　酒兒相信如果他們也漲了侵蝕度，壹定也會幫忙把其他人忽悠進來的……
　　她壹邊在心裏碎碎念，壹邊低聲回答道：“非常……非常震撼。”
　　“不錯，妳還會用震撼這個詞……”
　　阿莫斯有些意外。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顯然，這位流浪漢絲毫不摻雜恭維之心、也沒有任何裝作模樣的真心評價，讓他感到了分外愉悅。
　　他走到酒兒面前，隨口問道：“妳的名字是什麽？”
　　“……艾米斯，我叫艾米斯。”
　　酒兒忍耐著還未散盡的惡心感，回憶了壹下開口答道。
　　還好時間不長。
　　雖然被打了個岔，但酒兒還能記得住“自己”的名字。
　　“那麽好，艾米斯。在畫框前站好。”
　　阿莫斯低聲說道，聲音沈穩而自信：“我將會讓妳……名揚天下。”
　　他說罷，扶著這位流浪漢的肩膀，推著他往前走了兩步。
　　酒兒隱約間，仿佛感覺到某幅畫中的人，灼熱的呼吸噴在了自己臉上。
　　於是只見這位流浪漢壹個激靈，打量著這面墻。但這時他又偏偏感覺不到那股灼熱的鼻息了。
　　在這由至少十七八幅大小不同的肖像畫組成的墻前，它的右下角反而是壹副空畫框。
　　不，嚴格來說……應該稱為“黑畫框”。
　　那畫框中，並非是塗的全黑的畫紙。
　　而是預先畫好的、像是墻角的陰影壹般的底稿。它剛剛擺在墻角，就如同這裏不是壹幅畫……而是通往深淵的漆黑大門壹般。
　　換句話來說。
　　就像是這畫框中，原本放這壹副肖像畫……
　　——而裏面的人逃走了壹樣。
　　“妳就站在這裏，艾米斯。”
　　阿莫斯說著，將酒兒身後黑畫框取出。
　　酒兒註意到，反倒是在抽出了畫框之後……這幅塗滿了陰影的畫框後面，才顯露出真正漆黑無光的墻壁。
　　那像是被碳熏成的黑色壹樣。
　　那股怪異的、不勻稱的、深不見底的漆黑，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隨後，阿莫斯將畫框放在了前面不遠處的架子上。
　　他又大步走了回來，扶著酒兒的身體，擺出了壹個微微佝僂著身子，努力向前張望的姿勢。
　　之後阿莫斯退後上下打量了壹番，還是有些不滿的咂了咂嘴。
　　他又思索片刻，從附近的墻邊上，取出了壹個空著的、用來防止畫框的空架子。
　　“妳伸壹只手，扶著這個架子——對。另壹只手微微蜷縮，要有那種膽怯的感覺……微微擡些頭，像是往裏面張望。妳想象，妳正扶著壹個人的窗戶，往裏面看——”
　　阿莫斯向酒兒仔細的講解著。
　　聽到這裏，酒兒就已經明白了阿莫斯想要什麽樣的動作。
　　——就是那種，扶著透明的玻璃櫥窗往玩具店裏張望的熊孩子的感覺。
　　見到酒兒的新姿勢，阿莫斯眼前壹亮：“對！就是這樣——妳別動啊，維持壹下姿勢……想象壹下，妳很餓。而窗戶裏面是別人家剛做好的，熱騰騰的飯菜……”
　　說著，阿莫斯便很快的開始了繪畫。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
　　就與流浪的孩子直播中演示的，“第三層”的繪畫完全不同……
　　酒兒原本以為，這只是壹個考驗耐力的關卡。只要自己保持這個動作壹動不動既可以了。
　　但在阿莫斯開始正式繪畫之後……
　　她就明顯感覺到了強烈的不適。
　　她想要移動，但身體被禁錮著，根本動彈不了。
　　彈幕君們也漸漸意識到了不對。
　　因為酒兒扮演著的這個流浪漢，動作突然開始變得越來越真實……就像是真的有這麽壹位十分饑餓的流浪漢，伏在他人的窗邊、像裏面張望壹樣。
　　那並非是“演技”所能完成的範疇。
　　甚至不再像是壹個真正的流浪漢。
　　因為真正的流浪漢，臉上絕不會有如此清晰的情感——那股膽怯、饑餓、貪婪與惡意的混雜，更想是只存在於繪畫藝術中的，近乎抽象的流浪漢形象……
　　而在觀眾們的視角中，他們能清晰的看到，阿莫斯手中的畫飛速完成。
　　簡直就像是打印機壹樣。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塗改，飛快的不斷的繪畫著……如同不是照著壹個形象在繪畫，而是將自己腦海中早已形成的形象具現到現實壹般。
　　彈幕們已然為他的藝術而驚嘆。
　　安南之前是見識過，阿莫斯為艾蕾繪制的肖像畫的。
　　但這些玩家們顯然是沒有看到過……
　　而如今，阿莫斯繪制的這幅流浪漢的畫，其絕妙程度更勝艾蕾的那幅肖像畫。
　　而在肖像畫逐漸成型的時候，酒兒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依然不能行動，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壹切都被拉長。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阿莫斯的溫暖而輕柔的低語聲在自己耳邊響起：
　　“妳……
　　“現在開始餓了嗎？”
　　下壹刻，酒兒毫無預兆的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