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睡香榻

　　我此刻的雙眼，本來已經模模糊糊了，然而聽到這聲音，努力地睜開眼眸來，雖然依舊昏暗，但還是能夠瞧見秦梨落那張極為辨識度的美麗臉龐來。
　　她就像是壹道光，照在了我昏暗的世界裏，讓我的精神都為之壹振。
　　秦梨落走近前壹些，蹲下來，有些驚訝地說道：“真的是妳？”
　　我苦笑，說壹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我們居然會在這麽壹個地方相見。想壹想，真的是奇妙啊……
　　我與秦梨落，有過敵對，有過博弈，也有過誤會。
　　但後來當我聽到黃毛尉遲談及她，告訴我她是主張將那“後土靈珠”借給馬壹嶴、然後被發配去了東南亞時，便感覺我與她之間，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是壹筆勾銷了。
　　直到此刻，再壹次瞧見秦梨落，我竟然有壹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秦梨落瞧見我如同傻子壹樣地笑，皺起了眉頭，說妳怎麽會在這裏，還搞成這個樣子呢？
　　不知道為什麽，我瞧見秦梨落，原本繃得緊緊的神經莫名就放松了許多，瞧見她皺眉，卻越發開心，說不知道，可能是緣分指引了我吧？
　　秦梨落伸手，摸向了我捆在腦袋上的布條，說我掀開了啊？
　　我半靠在了墻上，聳了聳肩膀，說隨意。
　　她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我頭上包裹的布條，解開來之後，不由得倒吸壹口涼氣，說我的天，這麽大的口子，而且還在流血，到底是誰給妳敲成這樣的？
　　我說這個嘛，孩子沒娘，說來話長。怎麽，需要我給妳仔細地說道說道麽？
　　秦梨落用手拍了壹下我的肩膀，說起來吧，去我的宿舍，我那裏有醫藥箱，給妳包紮壹下再說——真要說，我估計妳還沒有說完，人就流血而死了。
　　她扶著我起來，我卻感覺自己全身發軟，怎麽都站不起來。
　　秦梨落扶了好壹會兒，瞧見我根本沒站起來，不由得惱了，凝如牛乳壹般的雪白臉龐上，浮現出了幾分惱怒來，說妳是不是故意的？
　　我苦笑，說妳這麽想我？
　　秦梨落瞧見我是真的不行了，便說道：“我用力了，妳別亂動啊。”
　　她手上壹用力，我就給捏雞仔壹樣弄了起來，隨後她說道：“走吧，去我宿舍。”
　　我說小心點，我現在在給人追殺，別讓人瞧見了，不然很危險。
　　秦梨落沒好氣地說道：“妳放心，沒事兒帶壹個臭男人回宿舍，這事兒被人瞧見了，我跳進黃河裏都洗不清楚，所以我比妳還要緊張呢。”
　　我有些擔憂，說妳們宿舍有多少人啊？
　　秦梨落伸手，將我給背了起來。
　　她個子本來就高，壹雙大長腿，九頭身的比例，背著我並不算吃力，隨後她帶著我往窗邊走去，然後說道：“妳放心，我是來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交流的香港學者，有獨立的個人宿舍。除了我，沒有別人的。”
　　我壹聽，不由得楞了，說這裏，是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
　　秦梨落打開窗戶，背著我往外面跳下去，緊接著她避開路燈，壹路在黑暗中快速奔跑著，如同羚羊壹般輕快。
　　她壹邊兒跑，壹邊說道：“妳跑到這兒來，還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我趴在秦梨落的香肩上，聞著她烏黑秀發裏發散出來的、好聞的洗發香波味兒，然後呢喃說道：“不好意思，我給這當頭壹棒敲得有點兒暈，真的不知道哪兒是哪兒。”
　　這圖書館離秦梨落的宿舍並不遠，很快就到了。
　　她住二樓，因為背著我的緣故，她並沒有走正門，而是爬墻。
　　她讓我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脖子，然後雙手雙腳，如同吸盤壹般，在外墻面上攀附著，沒多壹會兒，她人就抵達了窗邊，打開之後，將我放下，又謹慎地朝著外面望了壹眼，這才關上窗戶，又拉上窗簾。
　　我落地之後，打量了壹眼房間，雖然此刻眼睛昏花，但勉強能夠瞧見是個不錯的單人宿舍，有床有書桌，還有獨立的洗手間。
　　甚至還有冰箱和電視。
　　這可不是學生宿舍的配置。
　　我說妳剛才說妳，是什麽交流學者？這是什麽東西，怎麽沒聽說過？
　　秦梨落推著我坐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打開燈，打量了壹下我頭上的傷口，瞧見我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不著邊際的話，忍不住諷刺道：“妳上過大學麽？”
　　我有點兒心虛，說呃，沒有，我中專畢業的。
　　秦梨落說那不就得了？走，去洗手間吧，我先給妳處理傷口，等給妳弄完了，再跟妳匯報壹下工作，可以了吧？
　　我給她譏諷了壹下，特別是提到了我的學歷，這讓我有些自卑，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接下來，秦梨落幫我把頭上的傷口給情理了，然後又從床底下拿出了壹個醫藥箱來，問我：“妳是需要縫針呢，還是給妳弄點兒金瘡藥？”
　　我說有什麽區別麽？
　　秦梨落說縫針的話，能夠讓妳腦袋上的這窟窿早點兒愈合，不過事後會留下蜈蚣壹樣的傷疤；至於金瘡藥，我的這個還算不錯，再加上妳夜行者的體質，應該不會留疤，但近幾天內，妳不能跟人沖突，否則傷口崩開了，妳不死也會沒了半條命。
　　我想了想，說還是敷藥吧，好歹別破相。
　　秦梨落說妳頭上的傷口太大，我需要把妳的頭發給剃了，沒問題吧？
　　我苦笑，說行，都聽妳的。
　　秦梨落對於處理傷口很有心得，找來壹個塑料凳子，讓我趴在上面，然後給我處理，全程她都很嚴肅，壹直到最後，用那醫用紗布將我包裹得嚴嚴實實、手也包過之後，方才拍了壹下我的後背，說行了，出去吧。
　　兩人來到房間裏，我瞧了壹下她那小碎花的床鋪，很自覺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後說道：“那個啥，謝謝啊。”
　　秦梨落將手洗幹凈，此刻正在拿毛巾擦呢，此刻聽到，看了我壹眼，說別客氣，畢竟是熟人，而且我之前，還欠妳壹份情。
　　我苦笑，說算了，我們之前早就兩清了，現在是我欠妳的。
　　秦梨落沒有跟我爭，而是問道：“後來風雷手遇襲，背後給敲悶棍，是妳們幹的？”
　　我想了壹下，沒有瞞她，說對，是的。
　　反正後來我們跟黃泉引那麽壹鬧，事情肯定都傳開了，我沒有必要瞞著秦梨落，她忍不住笑道：“風雷手壹直以這件事情為平生的奇恥大辱，妳可小心點，別被他瞧見，否則他絕對跟妳沒完。”
　　我說妳不抓我？
　　秦梨落的臉變得有些冷，盯著我，好壹會兒，然後說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不壹樣。”
　　我沒有繼續深究他們港島霍家的內幕，而是想了壹會兒，然後說道：“妳不是問我怎麽會到這裏的麽？我跟妳講壹講吧……”
　　接下來，我把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跟她壹壹講來。
　　秦梨落聽完，沈吟了壹番，然後說道：“妳說的那個尚大海，我想我應該是認識的。”
　　啊？
　　我楞了壹下，說妳認識？
　　秦梨落點頭，說對，燕京這地方，藏龍臥虎，最出名的就有四個比較大的夜行者家族，那個尚大海，他的外號叫做“胖大海”，是西門仇（qiu）家的門下檔頭，算得上是比較有實權的人物，在這壹片的勢力也很大，黑白通吃，我前些日子來燕京拜碼頭的時候，在仇家那裏見過他的——這個人表面上和和氣氣，其實睚眥必報，是個很小氣的人，妳惹上他，會很麻煩的。
　　我有些驚訝，說他也是夜行者？
　　秦梨落說對呀，妳都惹上他了，難道不清楚？
　　我苦笑，說我真不知道啊，我就碰到過他兒子，那家夥就是壹慫包，我哪裏知道，他老子會這麽厲害？
　　秦梨落說老子英雄兒慫包，這種事情在夜行者裏面很正常，因為他兒子還沒有覺醒，根本就只是壹個普通人而已——得，妳這幾天悠著點，就在我這裏養傷吧，胖大海那個人最是喪心病狂，而且十分護犢子，指不定在外面到處找妳呢。
　　我聽到，說外面？他們難道不敢進來麽？
　　秦梨落笑了，說進來？開玩笑，這兒是哪裏？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咱們國家的最高學府之壹，藏龍臥虎，到了這裏，是龍您得盤著，是虎您得臥著，別說他胖大海，就算是仇家的家主來，也得打個報告，提個申請……
　　我說這麽厲害？
　　秦梨落說當然。
　　兩人聊著，我大概是失血過多的原因，頭昏眼花，而且瞌睡也重，不停低頭。
　　秦梨落瞧見我的狀態，說行了，妳早點兒上床歇著吧，不要強撐著了。
　　啊？
　　我聽到她的話，打量了壹下房間，這兒是宿舍，床是壹米二的，壹個人沒事，兩個人……
　　秦梨落何等冰雪聰明的人，瞧見我的模樣，哪裏不知道我的想法，瞪了我壹眼，說想什麽呢？妳睡床，我自己打個地鋪。
　　我說不好把，還是我打地鋪。
　　秦梨落說倘若平日裏，我也不跟妳客氣，但妳現在是壹病人，我可不想背上壹欺負病號的名聲。行了，江湖兒女，別矯情了，婆婆媽媽，還是個男人麽？
　　我本來不願，但是被她這麽壹激，把心壹橫，便脫鞋上了床。
　　秦梨落的小床很是整潔，有壹股淡淡的香味，混合了沐浴液和洗發香波，以及壹種說不出來的奇異味道。
　　我躺在上面，小心翼翼，動也不敢動，而當秦梨落將燈關上的時候，屋子裏陷入了壹片黑暗。
　　我閉上眼睛，莫名感覺到壹陣心安，不再多想，呼吸放緩，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窗外有鳥叫的聲音，空氣裏飄散著青草香，睜開眼睛來，卻突然發現，我看不到東西了。
　　我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