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小姐，妳慢慢飛

　　蔡攸冰冷地幹笑壹聲，整個人站起來，面帶激動的紅暈，負著手在廳中團團亂轉，隨即擡眸，用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馮鹿：“搜出了東西，立即緝拿，其余的事就交給金少文，妳我都不要沾這魚腥，只要人死了，其他的事就好辦了。嘴長在我們身上，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反正是死無對證的事，怕個什麽來！”
　　馮鹿既緊張又躍躍欲試，點頭道：“明白，明白，就算出了事，也有金少文替咱們擋著，實在不行，把屎盆子扣在他的頭上。”
　　蔡攸呵呵壹笑：“就是這個道理，金少文是我爹的心腹幹將，只要他肯參與進來，我爹也不得不趟這趟渾水，鹿死誰手，咱們作壁上觀就是。”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猶如壹臺粗暴的機器，壹下子停頓起來，懶洋洋地打起了哈哈，道：“好啦，妳下去吧，這幾日盯緊沈傲，不要出了差錯。”
　　春雨綿綿，隱約聽到窗外的沙沙聲；沈傲挑了挑燭芯，起身到窗前觀望，外面壹片迷蒙，整個天空像罩了壹層透明的紗，絲絲細雨把天地連接起來，在黑暗中搖曳。
　　“快要攤牌了吧！”沈傲自言自語，合上窗，臉上似笑非笑，待他回到榻前，壹屁股坐下，換下衣衫和衣睡下。
　　這壹睡，不知是什麽時候，半夜聽到有人敲擊著窗戶，他趿上鞋，披了衣衫去開了窗。窗外黑乎乎的，借著屋裏的光亮可以看到壹個小巧的身影，她渾身濕噠噠的，捂著手在樹下呵著氣，後背負著壹柄長劍，雙腿在泥濘中踱了幾步，看到窗戶打開，側眸朝這邊看來，幽深的瞳孔裏帶著幾分驚喜。
　　“原來是顰兒小姐。”沈傲堆滿笑容，隨即仰首看了看天色，將窗戶張開，朝她招手：“快進來，這樣的天氣很容易生病的。”
　　顰兒遲疑了壹下，卻突然止步，小嘴兒撅起，慍怒道：“妳就是開著窗戶迎客的？”
　　沈傲楞住了，很快明白過來，立即跑到門房跟前開門閂，顰兒才濕溜溜地蓮步進來，看了沈傲壹眼，踟躕道：“本來看妳睡了，不敢驚擾妳的。只是外頭太冷，我又沒處去。”
　　“我能夠理解。”沈傲發現這大半夜的和壹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俠女同處壹室，有壹點點的詭異，他盡量使自己顯得和藹可親，就如生怕嚇壞了過客的小鹿。
　　顰兒進來，衣衫濕溜溜的，沈傲心知她壹定不肯在這裏換衣衫，況且也沒有女人的衣裙給她換，只好尋了件大衣來給她披上，這時節沒有炭盆，幹脆多點幾盞油燈，靠著這豆點的火光，天知道能不能取暖。
　　顰兒默坐了壹會，才道：“沈大人，我家師父向妳說的事，妳可曾記得嗎？”
　　沈傲笑嘻嘻地道：“當然記得，這件事陛下已經得知了，很是欣賞妳們的忠貞，所以敕封旋闌兒小姐為定遠將軍。”
　　顰兒咬唇搖頭道：“我們才不稀罕這個。”說著便背過身去不理他。
　　沈傲訕訕壹笑，不再理會。
　　沈默了很久，只有屋外的沙沙細雨聲傳進屋來，顰兒似是覺得方才對沈傲過於冷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壹眼：“沈大人，妳不要見怪。”
　　沈傲搖頭，笑道：“我見什麽怪，恰恰相反，我很佩服妳們，妳們舍棄了性命，卻不肯為自己謀私利，和我這樣滿是銅臭的人壹比，真讓我沒臉做人。”他似是要印證自己的話壹般，故意用手掩面，作出慚愧狀。
　　顰兒撲哧壹笑，道：“沈大人在我們心裏，也是個大大的義士，壹舉收復燕雲四州，燕雲的百姓都感謝妳呢。”
　　“是真的嗎？”沈傲頗覺意外。
　　顰兒很認真地點頭：“嗯。”
　　沈傲搓著手：“妳這般壹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偉大起來了，如此壹來，往後貪汙受賄起來也沒什麽壓力了。”
　　顰兒無語。
　　沈傲逗她道：“妳不要見怪，我就是這樣的壹個人，偶爾會做些好事，可是大多數時候還是有些自私，和妳們比起來，自然相差萬裏，不過有蔡京、王黼那些老賊給我墊背，我覺得我還算是壹個好官。”
　　顰兒睜著大眼睛，蜷著身子將沈傲給她的外衣扯緊了壹些：“妳這個人就會胡說，妳明明是個大好人，為什麽要和蔡京他們相比？在我心裏，妳比我師兄還厲害。”
　　“只是比妳師兄還厲害？”沈傲有點兒失望，還以為自己的形象多高尚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師兄什麽的最討厭了。
　　接著又陷入沈默，孤男寡女的確實有點尷尬，明明有話要說，可是臨到嘴邊卻總是吞回肚子去，沈傲像吃了蒼蠅壹樣，他想了想，道：“妳打算什麽時候回南京去？”
　　顰兒擡眸，燭火在她眼眸中倒映出美麗的光澤，道：“師父說先和妳聯絡，再原地待命，反正就是跟著妳，等師父來消息。”
　　沈傲板起臉來，道：“妳還是先回去吧。”
　　顰兒慍怒地瞪著他：“妳就這般討厭我？”
　　沈傲嘆了口氣，道：“不是，是因為我這裏會有壹點危險。”
　　顰兒聽到危險二字，頓時精神壹振，那蜷縮如小貓的身軀壹下子變得英挺起來，就差要拔劍四顧，很豪邁地說壹聲：姑奶奶要的就是危險。顰兒終是忍住這個沖動，道：“那我更應該在這裏，保護沈大人。”
　　沈大人壹時無語，哄著她道：“妳在這裏只會礙手礙腳，我自有應對的辦法。”
　　“可是據我所知，沈大人連三腳貓的功夫都不會，妳又怎麽能保護自己？”
　　沈傲受到了羞辱，指了指自己的腦門：“我靠的是智慧，和妳說也說不明白，反正這幾天妳必須離開。”
　　顰兒冷哼壹聲，瞪著他：“妳搪塞我。”
　　“……”
　　“妳看不起我！”
　　“……”
　　“我就知道，好，那我現在就走。”
　　“……”
　　見沈傲不去拉他，顰兒旋身起來，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我又改變主意了，妳這是故意要氣走我。所以我不走了。”
　　沈傲繃著的臉壹下子散開，只好道：“那好，我有壹件很重要的事請妳做。”
　　“妳說。”
　　沈傲莊重地拿出壹封信：“這封書信很重要，我壹直找不到合適的人替我去送，妳能不能在十天之內送到汴京去。”
　　顰兒撇撇嘴：“既是送信，為何沒有封泥和信封？”
　　“噢，我差點忘了，妳稍等。”沈傲立即跑去書案，尋了個封套，又上了印泥，蓋上了自己的印綬，提起筆來，特意在信封上寫了個大大的絕密二字。
　　等到顰兒再次接過信箋時，問：“這封信交給誰？”
　　沈傲放低聲音，很神秘地道：“交給邃雅山房壹個叫吳三兒的人。實不相瞞，此人是我安插在汴京的密探，他武功高強，尤其是那壹身劍法更是厲害，綠林上的朋友見他英俊瀟灑，劍若流星，便給他取了個諢號叫流星蝴蝶劍。”
　　“這麽厲害？”顰兒很是懷疑，覺得這個沈大人的話沒壹句是真的。
　　“當然厲害，流星蝴蝶劍吳三兒大俠在汴京可是號稱汴京第壹劍客的。”
　　“哼，恐怕是汴京無老虎吧，我壹定要會會他。”顰兒驕傲地挺起胸脯，那濕潤的衣裙掩不住胸口小鹿的堅挺，看得沈傲倒吸了口氣！
　　顰兒收了信，道：“事不宜遲，那我走了，我知道妳是想哄我走，沈大人保重。”江湖兒女，也沒有多少拖泥帶水，緊繃著個臉，大有壹副要與那傳說中的吳三兒壹較高下的悲壯。
　　沈傲連忙叫住她：“妳先等等。”
　　顰兒疑惑。
　　沈傲先是去推開窗，再小跑著去開了門，外頭的風嗚嗚地從門和窗進來，沈傲又將墻上的蓑衣取下，道：“我先來給妳披上。”提著笨重的蓑衣，披在顰兒身上，隨即為她系鬥笠上的結繩，手不自覺地觸碰到女俠頜下的雪白肌膚，顰兒櫻口壹張道：“不許輕薄我。”
　　沈傲汗顏，忍不住道：“輕薄發乎心，而非重於形……”
　　顰兒聽他之乎者也，很是頭痛，好在她壓低了鬥笠，讓沈傲看不到她發窘的臉色。
　　穿戴完畢，沈傲送她出門，屋檐下，兩個人對視壹眼，顰兒道：“我走了。”
　　“嗯，姑娘慢走。”
　　“妳放心，若是誰敢動沈大人壹根毫毛，我壹定為沈大人報仇。”
　　沈傲聽得肝顫，大丈夫被這麽壹個嬌小玲瓏的小姑娘對著說這種話，實在有失顏面。
　　顰兒道：“沈大人不必送了，後會有期。”
　　見沈傲無動於衷，還真不打算送了，便咬咬唇，修長的腿兒壹跺，整個人借著力道騰空飛躍起來，壹下子消失在雨夜之中。
　　細雨淅瀝瀝地下，沈傲朝她消失的背影大喊：“顰兒小姐妳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吼完了，他撓撓頭，咦了壹聲，前面有玫瑰嗎？汗，看來穿越極容易引起精神分裂，竟是念錯臺詞了。
　　他壹時睡不著，看著這霏霏雨夜，心裏想：“暴風驟雨就要來了吧，我為什麽不去選擇和他們同流合汙，壹起在造作局撈錢，而寧願去和他們拼個妳死我活，也要取消掉花石綱？莫非……我真是良心未泯？”
　　沈傲按著太陽穴，頭痛啊，明明身為貪官，是不該有良心的；可是，他的良心顯然還沒有被狗給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