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妖博物館

閻ZK

都市生活

上古氏族圖騰,以儺術驅鬼,十二人為陣,起舞結陣。
白澤者,上知天文地理,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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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2章 不敗之城

鎮妖博物館 by 閻ZK

2023-2-1 21:17

  衛淵用的是三皇五帝時候的語言。
  他從對方會對殷商遺民的祈禱有所反應,會對奔湧過來的獸潮產生掙紮而推斷出了對方的身份,再加上這山腹的空洞裏,幾乎像是祭壇壹樣的青銅臺階,都佐證了衛淵的推測。
  這裏的魂靈,就是古代的商王,是殷商之民代代相祭的帝神。
  那壹雙淡金色的瞳孔似乎收縮了壹下。
  而後,出乎衛淵預料的,緊隨其後的不是回答,而是極為清晰的敵意。
  勁風襲來,山腹之中的黑暗也隨之蔓延,黑暗之中,壹只利爪朝著衛淵的頭猛地砸落下來,氣勢洶洶,裹挾雷霆烈焰,但是衛淵感覺得到,這裏只有敵意,而沒有殺機。
  於是他神色不變,後退壹步,擡手五指翻覆。
  握合。
  山脈的靈脈溢散,化作了壹只只如同實質的臂膀,將這壹擊攔住。
  最後那利爪停下來的時候,距離衛淵仍舊還有五步之遠,勁風流動,讓少年道人黑發揚起,神色平淡無波,雙瞳和那雙潛藏於黑暗中的眼睛對視著,繼而,衛淵徐徐吐息,五指緩緩握合。
  心中無聲呢喃。
  敕令。
  起!
  沈寂壹息。
  整座山的靈脈驟然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立足於山腹的少年道人仿佛仙神。
  在山的內部,靈脈的壹側,和此山之神對抗。
  那除非是實力上占據了絕對優勢,否則絕對是自討苦吃的事情,尤其是,在那個意識動手的時候,衛淵就隱隱能夠感覺得到,這壹個意識處於極為虛弱的狀態,如果不是自己這壹次出現,導致靈脈裏靈氣的外泄,可能再過十幾年,這個意識自己就會在沈睡中消亡。
  ……
  塵埃落定。
  抽調靈脈的力量讓衛淵這壹個匯聚的身軀變得脆弱了很多。
  但是好在那動手的意識被生生壓制住,動彈不得。
  旁邊駁獸背上毛發聳立,壹雙豎瞳睜大。
  看了看衛淵,又看了看剛剛的動靜。
  又忍不住看了看衛淵。
  陷入沈默。
  我當年是怎麽戳死他的?
  我當年那麽猛?
  還是他在演我?
  駁龍低下頭,像是馬壹樣叫了壹聲,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要拿龍角來蹭,被衛淵壹只手抵著直接拍開,衛淵吐出壹口濁氣,五指握合,緩步往前邁步,黑暗消退,他看到了那攻擊他的敵人真容。
  而後微微皺了皺眉,這幾乎已經不是個人,更不用說是神,整體看上去狼狽不堪,像是縫合起來的怪物,須發亂蓬,眉心綻開壹只充滿了血絲的眼睛,右手手臂前半部分是人,蔓延到手掌的部分就化作了虎爪。
  背後脊椎上有骨刺生長出來,雙腳是如同龍獸壹樣的,衣服早已經破破爛爛,露出的地方滿是鱗片,散發出壹種油汙的狀態,尾椎骨上生長出的卻是如同蛇壹樣的尾巴。
  被山神之力震懾昏迷過去。
  這幅淒慘而可怖的模樣,即便是駁也忍不住退後,竟是被嚇了壹跳。
  它忍不住道:“這是什麽怪物?”
  ……
  在朝歌城的邊城,當飛禦和能參加祭祀的戰士們,手持著兵器,或者騎著機關獸趕到的時候,見到的是驚訝而不敢置信的守城人員,那位為首的老者將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來人,而後這些戰士們都聽得驚異不已。
  先前曾經在山上因為那少年道人並不是帝神,而遺憾失望的少年不敢置信地低語:“竟然這麽厲害啊。”
  “這是不是比帝神都厲害了?”
  飛禦轉身看他。
  他心頭壹慌,縮了縮脖子,卻仍舊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感覺,語氣茫然而失落,道:“我們祭祀了帝神那麽久,祂都沒有回應我們啊,我們還是得和那些怪物拼命,哪兒像是這樣……”
  飛禦不說話了,緩聲道:“再有下次,族規處置。”
  他轉過頭,看著邊城,沈默了下,道:
  “先把這裏修繕壹次,防止獸群再來。”
  “是!”
  ……
  衛淵令山中的靈脈將那既猙獰又汙穢的生物困住。
  讓駁獸盯著,他自己轉過身,看向石壁上的壁畫,伸出手在第壹幅壁畫上掃了掃,把下面壹攤被灰燼給覆蓋住的地方掃幹凈,看到上面有已經不那麽清晰的幾個文字,緩緩念出來:“王,子瞿,征旨方之國。”
  商王子瞿……
  衛淵回憶,他因為某些原因他對於古代歷史的認知程度很高。
  所以很快從記憶的碎片當中尋找到了代表著這個名字的商王。
  武乙。
  他無聲自語:“帝武乙復濟河北,徙朝歌。”
  是武乙將商的都城從殷遷到了都城,也是他將岐山之地賜給了周部的首領,是歷史上背負無道之名的帝王,因為他是射天殺神,雷擊而死,又有殘暴的名號,因為他親自征討四方,所到之處,常常劍不留情。
  所以說,這第壹幅壁畫,就是記錄商王武乙征討旨方之國的畫面?
  衛淵若有所思,他看向更裏面的位置,也不知為何,這個山腹處的空洞大,又都被很沈很沈的黑暗所籠罩,哪怕是他,壹時間也看不破這壹片黑暗,只能伸出手,去觸碰旁邊的巖壁。
  靈氣化作壹點壹點的光團,浮在空中,照亮並不大的範圍。
  衛淵壹幅壹幅壁畫地看過去,看到武乙東征西討,看到西周的祖先跪倒在武乙的面前,由武乙賜予了名玉和寶馬,他看到武乙最後射天殺神,看到武乙最終在為殷商征討的時候,死於雷霆之下。
  最後武乙被埋葬於祖脈之中。
  接下來是斷代。
  衛淵伸出手,觸碰到了巖壁上的刻痕,那是壹段簡短的文字。
  ‘我醒來了。’
  ‘但是朝歌城已經不在人間。’
  ‘我的後裔,穿著鎧甲,手持著劍,和他的臣屬告訴我。’
  ‘他們要去斷後,而商的余火就在這裏,要我庇佑這些民眾。’
  ‘這是為王者的職責,我不會推脫。’
  ‘至於挽留,哼,作為後世的帝王,被諸侯逼迫到這個樣子,他也有職責,為此斷後戰死,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粗狂的壁畫上,兩個人背對著分別邁向前方,壹個面對著千軍萬馬,另外壹個則是面對著無止盡的黑暗。
  是帝辛為了爭取時間斷後之後,武乙的靈性作為神靈出現,然後負責庇佑殷商的百姓,衛淵若有所思,邁步往前,看向了下壹快石碑,上面同樣有武乙所記錄下的東西,衛淵辨認著風化的字跡。
  ‘終於找到了水源和食物,可是這兒好像有些不對勁。’
  ‘天空密密麻麻,到處都是些強大的魂魄,如果讓它們進入朝歌城,那麽沒有多少人還能活下來。’
  ‘我阻止了它們,認出來,這似乎是山海經上記錄的那些強大者。’
  ‘哼,孤王在這裏的壹日,怎麽會讓它們靠近朝歌?’
  壁畫上,朝歌城中是渺小的百姓,而武乙強大地仿佛神魔,對抗漫天遍野的山海異獸殘魂,壹只手舉著青銅的盾牌,另壹只手上握著強大的劍,神態睥睨而傲慢。
  而後是第三個壁畫,是上面的文字。
  ‘族人要杜絕血祭。’
  似乎是漫長的遲疑,最後那壹筆落下來很長,留下了壹個手指大小的痕跡,最後武乙的語氣輕松而自然,記錄下來,‘我給這壹代的太師托夢,告訴他們,想杜絕就杜絕,孤王強大地很,用不著他們血祭人祀’
  ‘呵,顧好妳們自己罷。’
  第四塊壁畫。
  ‘敵人太多,我負傷了。’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沒有血祭祭祀,傷口太難恢復,斷掉的手臂沒有辦法長出來,幸虧這幫人還以這些兇獸來祭祀。’
  壁畫上,武乙斷掉了手臂,他斬下了壹只窮奇後裔的手臂,和自己的魂魄之軀結合在了壹起,而後繼續阻攔山海經中記錄的異獸。
  衛淵壹塊壹塊壁畫看下去。
  不知道是太過無趣,還是孤獨,武乙將自己的經歷刻畫在了這上面。
  只是從這個開始,每壹幅壁畫上的武乙都被抹去,仿佛身影被後來擦掉,只能看得出,他是在不斷戰鬥,直到最後衛淵手指觸碰壹塊石壁的時候,看到了上面的文字開始變得癲狂,變得不甘——
  ‘今天是大祭的時候,孤王想要出去看看’
  ‘孤王看到壹個孩子,捧著白花,那是要獻給神的禮物’
  ‘孤現身出來。’
  ‘她壹動不動,孤本來想,她是見到孤而感覺驚喜,但是她突然叫起來,把花扔到我的臉色,如果沒有聽錯的話,她喊的是——’
  衛淵擡頭看到石壁上如同癲狂壹樣,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同壹段話。
  ‘怪物?!’
  ‘孤是怪物?!’
  ‘孤怎麽可能是怪物!’
  ‘孤是武乙,是天下的王!’
  而後大段大段的空白,最後的字跡終於扭曲。
  ‘孤是怪物。’
  畫面上,以極端扭曲的筆觸,刻畫著壹個人站在河岸往河流裏去看,河岸上是人,但是河流裏面,是幾乎已經快要看不到人形的怪物,猙獰而扭曲,帶著難以形容的威嚴感和瘋狂感。
  直到這壹副石刻開始,武乙留下的文字就開始變化。
  他仍舊還在戰鬥和廝殺,但是留下的記錄中,顯然思緒開始混亂,有明顯地從人變化為獸的趨勢,是他自身的魂魄被血祭來的異獸魂魄所幹擾和影響所導致的變化。
  ‘孤要吃……要吃魂魄。’
  ‘不,不對。’
  ‘孤要血肉,要血!’
  ‘滾開!’
  ‘孤要吃,吃了他們,吃了那些弱小的人類,被流放了這麽久,是時候復仇了。’
  ‘從孤的身體裏滾出去!’
  壁畫之上,武乙的身軀裏出現壹個個扭曲的頭顱。
  而文字突然變得張狂而傲慢,記錄著當初的心境:‘孤乃武乙,天授大商,我生之時,已能射天殺神,豈能夠讓後人反倒血祭於我?!簡直可笑至極!’
  但是在之後的文字裏,武乙不斷掙紮於自我和獸性之中。
  他受了傷,就必須要用血祭而來的魂靈補充自己的靈性,於是人所占據的部分越來越少,獸所占據的部分不斷增加,終於,衛淵看到最後的壁畫上,寫下了最後的文字,武乙已不再自稱為孤王。
  ‘我,我要血祭……’
  ‘那個捧花的人,我要吃,但是……但是不能這麽簡單。’
  ‘王要進食,要有大鼎,我,我要先畫壹座鼎,壹日壹畫……’
  而後是第二天的文字。
  ‘有鼎無鐘,不可,不可……’
  ‘今日我畫完鐘,就出去吃了她。’
  ‘要進食,就要有足夠豐茂的草木,今日,今日增加壹株花,朝歌城外,常常有這樣的花,花開十裏不敗,少時常常去看,壹看就是壹整天,和……’
  後面的名字被劃掉。
  ‘有花有木,無有侍衛,不能彰顯王威……呵,飛厲,他是從小就跟著我的,只是在討伐歸國的時候死了,第壹個就畫他吧,我記得他能用壹片葉子吹出很好的曲調,等我畫完他,就出去吃了那個人。’
  ‘還有流,他釀的酒是最好的了。’
  ‘我商人好酒,但是整個朝歌城,又有誰比得過他呢……等到畫完他,我就出去吃了那個人。’
  ‘父王……’
  ‘呵,太丁,我記得他還小,他怎麽能不在呢?’
  ‘等到畫完……’
  密密麻麻的文字,甚至於有的還不斷疊加覆蓋,衛淵沈默,他看向前方這大片大片,存在於朝歌外祖脈山腹的空洞,緩緩擡手,靈氣溢散,化作了光團就像是太陽壹樣升到了高處。
  於是在這光芒之下,衛淵沈默著失神。
  他看到了無邊繁華無邊壯闊的壹座城池。
  有笑著打鬧的孩子,有著高高在上的,仿佛神跡壹樣的神殿,有著笑著打招呼的侍衛,有著吹奏曲調的樂師,有著坐在王宮裏的孩子,城外有著垂楊垂柳,有著振翅的鷹隼,天上是壹顆壹顆的繁星,而城外,真的有十裏繁花常開不敗。
  在這黑暗孤獨的山腹中,猙獰的,汙穢的,扭曲的怪物靠著巖壁。
  那些人圍著他笑著,呼喊著,有來自於故鄉的風,有來自於故鄉的酒,是記憶中的好友,是再不可能見到的親人,走入人間,自己是想要食人的魔物,而閉上眼睛,呵,故鄉就在身邊啊。
  駁龍低聲道:“……三千年。”
  衛淵不答。
  是的,三千年。
  身前是黑暗和無止盡的孤獨,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會有終結之日的守望,是每壹日都瀕臨的絕望,只能夠靠著麻木自己,強撐著壹天壹天走下去,再這樣的絕望下,擡起頭,卻又看到了最為壯闊的神跡。
  徐福早在三國年間,就已經再度想要打中原靈脈的主意,所以有邪馬臺和魏國的接觸。
  三百年的歲月,就能扭曲曾經為了故鄉復仇殫精竭慮的術士。
  三千年的時光,也無法沖刷壹個魂魄的執著。
  他確確實實被獸性侵染了。
  但是在他墮落為食人之魔,和傲慢的帝君之中,間隔著壹整座美好的朝歌城。
  此城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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