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8章 相見

　　在失去九節杖，尤其是遠離了廣宗城之後，衛淵隱隱能夠感覺到的，某種特別的聯系就漸漸地消隱，漸漸不在掌握，直至最終徹底消散。
　　在漢末那壹世的真靈只有壹部分回歸，顯然，剛剛是因為廣宗城，因為太平九節杖，才短暫提升了他的位格，讓他能夠以‘太平部次天師’這壹身份，給予某種程度的幹涉和回應。
　　而且，也必須是有太平道修士說出‘奉太平道次天師敕令’這樣的禱詞才有意義，大概流程應該是，對面焚香禱告，打醮做法，說祖師爺亮家夥，咱們準備上，這邊兒祖師爺回了壹句滾。
　　衛淵沒有太過於遺憾。
　　那是屬於九節杖的力量，而不是屬於他的。
　　是屬於廣宗城執念殘留的加持。
　　此刻他頭痛的是，是要先去找無支祁，還是先回博物館，思來想去，問題還是要面對的，晚痛不如早痛，最重要的壹點是，他根本沒有辦法跑開，就算是人在天涯海角，那猴子如果打算強行入夢，好像也攔不住。
　　反正現在回去博物館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衛淵沈吟，做出決定，先去壹趟淮水，見見無支祁，再回自家博物館，用先前斬除太平道邪修的功勛，換取下壹個層次的《臥虎決》，畢竟回歸的真靈，只是九節杖上所帶，最後不過是十三四歲，先天根基缺失的淵。
　　那壹絲道行純則純，若論強度，卻並不強。
　　而且以那壹世先天根基來看，小時候落下了病根，恐怕壹生難有所成。
　　衛淵心中思緒湧動，因為方才施展的雷法，也有精神疲憊之感，就在這車上沈沈睡去，之後同樣是乘坐高鐵回返，衛淵婉拒了眾人相邀前往天師府的打算，換乘之後在泉市下車。
　　林守頤撫摸手中封著九節杖的金屬盒子，神色沈吟。
　　此次回山，恐怕要就此物是歸於龍虎山天師府，還是靈寶宗壇產生壹場爭執，畢竟，洞玄部真傳就是葛天師壹脈的靈寶經，而太平部和靈寶經，相輔相成，失卻了太平部的靈寶經已無法臻至最高。
　　他們對於九節杖必然有所渴求。
　　但是林守頤思緒翻騰，想到第三個選擇。
　　將此寶送入那博物館。
　　他想到那震天撼地的狂暴雷霆。
　　或許，這才是物歸原主。
　　……
　　為了安撫無支祁，衛淵好生準備了壹番酒肉，又準備了足足五個大容量充電寶，都是滿格點亮，這才在洛水邊遲疑徘徊數次，最終嘆息壹聲，帶著這些東西踏入水中，以禦水之術分開波浪，前往無支祁所在之處。
　　無支祁是淮水之主，在衛淵抵達附近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感應。
　　祂未曾想到，衛淵居然不足五天就已經回來。
　　在失去網絡足足兩天之後，祂竟然對這家夥提前過來的行為，產生了壹絲不應該出現的慶幸之感，連帶著憤怒都瞬間消失，只剩下壹種渴望以手指觸碰屏幕，接觸大量信息流的期待。
　　旋即無支祁將這種慶幸，輕松之感直接按死。
　　祂端坐在神代淮水的封印之中，雙目閉合，周圍是足以鎖住神靈的鎖鏈，氣息緩和沈凝，神色漠然從容，仿佛絲毫不為所動，而直到衛淵提著箱子和壹個盒子出現，口中道壹言：“水君，許久不見。”
　　復又過去數息，無支祁方才緩緩睜開雙瞳。
　　金色淡漠的瞳孔註視著衛淵，祂緩緩道：
　　“妳是真的不怕死。”
　　衛淵無奈抱拳壹禮，道：“先前確實是有失禮之處，不過那也是迫不得已，而今人間，訊息繁雜，我是人族，自然擔心有人妄言會觸怒水君，導致最終不願面對的場面。”
　　衛淵絞盡腦汁，在盡可能不會觸怒到無支祁這太古神靈的範圍內，將自己的擔憂隱晦道出，復又面不改色道：“至於前次，確實是手機出現了問題。”
　　無支祁金目開闔，嗓音平淡道：
　　“妳會覺得，本座會和凡人壹般見識？”
　　祂道：“我曾在太古時候經歷諸多事情，也知道人間生靈多喜歡以自身立場揣測萬事萬物，而我也曾和妳說過，若是我對尋常的人類出手，即便是禹，都會恥笑於我吧……”
　　衛淵沈默了下，自嘲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水君之腹了。”
　　神靈，哪怕是禍神，仍舊是神啊。
　　復又不鹹不淡，仍舊有部分距離感地寒暄了幾句話，衛淵松了口氣，主動告辭離去，而無支祁居然不曾說什麽，就任由祂離去，竟然像是真的已經不在意先前的事情，讓衛淵心中即是感慨，又是覺得古怪。
　　這和那猴子記了那壹發陶器足足五千年似乎有些不同。
　　帶著淡淡的詫異思索，衛淵離去。
　　衛淵離去之後，無支祁仍舊雙目閉合，盤坐於水中，有神靈氣度，直到——
　　壹。
　　二。
　　三。
　　心中默默數過了三秒，且確認衛淵已經離去，無支祁猛地睜開雙目，壹雙金色瞳孔仿佛燃燒的火焰壹樣鎖定了衛淵帶來的箱子，急不可耐地壹擡手，那些東西朝著自己飛來，祂帶著闊別五千年的欣喜，打開了盒子。
　　祂看到了壹瓶壹瓶透明的，有著刺鼻酒香味道的液體。
　　祂看到了足足五個滿格的充電寶。
　　充電寶的電量顯示幾乎像是絕妙的嘲諷。
　　無支祁臉上的欣喜壹點壹點凝固，祂的眼睛緩緩瞪大，雙臂揚起，怒吼：“衛淵！！！”
　　“給我回來！”
　　淮渦水君壹擡手，猛地震動水流，激流化作了肉眼可見的蒼藍色水龍，糾纏而出，衛淵正在沈吟著要不要順路再抓壹條魚肉回去，才朝著那壹尾魚伸出手，動作凝滯，看到壹只水龍出現，直接纏繞住自己雙腿。
　　衛淵：“……”
　　因為這場面過於巧合，他腦海中甚至於閃過壹個無辜而懵逼的念頭。
　　尼瑪，我就只是抓條魚。
　　妳至於嗎……
　　思緒微微凝滯，水龍直接帶著他以遠超過離開時候的速度，重新回到了無支祁所在的淮水底部，衛淵幾乎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而後看到無支祁伸出手指，指向那五個疊在壹起的大號充電寶，大聲怒喊道：
　　“我要的是手機，手機！！”
　　衛淵給粗暴拉回來，也有些惱火，雙目怒睜，手掌壹拍虛空，道：
　　“但是妳沒有告訴我！”
　　無支祁更怒，直接晃動鎖鏈道：
　　“隔著這麽遠，我沒有手機要怎麽告訴妳？！”
　　衛淵怒道：“妳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妳沒有手機？！”
　　“那妳要先給我手機我才能告訴妳！”
　　“妳……”
　　衛淵思緒微頓，深深吸了口氣，按揉眉心，把這極為具備既視感的行為中止，而後默默告誡自己，不能夠和猴子壹般見識，否則腦仁會被拉到猴子的水平，然後被這只猴子用肌肉和武力直接碾壓掉。
　　他冷靜且克制地揮了揮手，道：“好，手機是吧，我給妳帶。”
　　無支祁復又指了指旁邊壹箱烈酒，道：
　　“還有，妳說這個是酒？！”
　　衛淵怔住：“這是酒啊。”
　　無支祁道：“這就不是酒！”
　　衛淵沈默，他整理思路和措辭，道：“打擾壹下，水君妳說的酒，是我之前給妳送過來的，那種黑色，甜甜的，還沖鼻子的嗎？”當看到無支祁鄭重點頭之後，衛淵張了張口，心中茫然。
　　去他娘的神……
　　……
　　而在這個時候，泉市中來了壹位新的客人。
　　博物館中，水鬼壹只手按著座椅，雙目明亮，開口狂噴，紅色繡花鞋快速起舞，正在興頭上，突地聽到外面有節奏且克制的敲門聲，壹剎那眾鬼直以為是衛淵回來，皆是齊齊壹僵。
　　水鬼的話直接卡在喉嚨裏，紅繡鞋動作壹滯，嗖壹下跑回去木盒子裏，還順便把符咒給貼到了盒子上，風卷殘雲壹般，只剩下了個水鬼，目瞪口呆，敲門聲音還在響，它也只好苦著臉，不情不願地湊過去。
　　而後往外壹瞅，怔住。
　　外面回來的並非是衛淵，那是壹位年輕的女子，穿著如同虞美人花壹樣燦爛怒放的紅色長裙，黑發垂落，神色安靜而潛藏英氣，背後背著壹個不算大的匣子。
　　是客人？
　　水鬼陷入遲疑，而在這個時候，它聽到了風鈴響起的聲音，楞了壹下。
　　視線下意識順著聲音看去，看到在博物館對面，關閉了有壹段時間的花店從裏面打開，穿著淑雅清淡，氣質澄凈的少女從裏面走出。
　　……
　　天女玨自並不算漫長的沈睡中蘇醒。
　　然後穿著衛淵也不知道，悄悄網購的毛茸茸熊貓睡衣，躺在現代柔軟的床鋪上，發呆了足足壹個時辰，才有些不情願地嘆了口氣，想起下來。
　　打開手機，看到之前發的消息，看到了新建的群聊，沒有往上翻瀏覽記錄，只是壹只手抵著下巴，翻閱顏文字尋找能夠恰當表達善意的表情。
　　原本做出了選擇。
　　之後又將顏文字全部翻閱了兩遍。
　　最終還是謹慎選擇了最初的那個，點了發送。
　　“（o*·ω·）丿歡迎。”
　　原本打算曬曬太陽，也看看對面衛淵如何，少女以法術更換了衣物。
　　選擇了更為淑雅的風格，推開門，看到了對面博物館大門關閉，看到本來懶洋洋的黑貓類並不在房頂上曬太陽，看到了博物館門口有身穿紅衣，同時具備有柔美和英氣氣質的女子。
　　天女玨訝然道：“妳是……”
　　身著紅衣，如同虞美人怒放的女子轉過身，註視著玨，語言精練：
　　“來此處，尋壹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