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最後的清洗

　　果然。
　　朝廷的“九條規定”壹出，天下壹片沸騰。
　　尤其是人文斐翠的江浙，更是喧嘩如沸，處處都是議論聲，甚至是破口大罵。
　　西湖，蘇堤。
　　張溥，張采，楊廷樞，還有名妓王微等等齊聚在壹起，每壹個人仿佛都壹樣，神色憤怒，語氣極其激烈。
　　所謂的應社，就是應試士子，而復社，就是失利要再來壹次的意思。
　　這幫落第士子外加風流名妓，壹直都是秦淮河，江浙壹帶的標配。
　　王微壹身男裝儒衫，模樣俏麗，絲毫不怯場，聲音清脆，語氣昂揚的道：“朝廷這分明是打壓天下士人，昏政至極，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出的主意！”
　　張溥也目光鋒銳，灌了壹口酒，肅然道：“朝廷將都察院合並入督政院，據說是靖王出的，東林諸公奮力反對而不得，我等士子，連豬狗都不如！”
　　楊廷樞看了眼眾人，見他們都有些頹然，頓時皺眉道：“莫非，妳們要解散復社？”
　　張采酒杯猛然的摔在酒桌上，大聲道：“休想！今日不能結社，明日是不是連書院都要不能辦？我等士子交結，相互砥礪，壹心為國，何來這無妄的打壓？大明兩百年，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事！”
　　王微壹聽，頗為贊賞的看著張采道：“不錯，我等理當盡心國事，朝廷這‘九條’處處都是奔著士子而來，若是長此以往，天下士子還有誰願意用心國事？科舉也會成為壹個雞肋！理當抗爭到底！”
　　張溥見眾人都士氣高昂，毫無氣餒之態，挺胸大笑道：“好！那咱們就明告天下，復社不散！鼓舞天下士子，也聯絡京城的東林前輩，請他們代為向朝廷陳情！”
　　楊廷樞大喜，道：“好，張兄大才，我們等著看！”
　　張采目光如電，閃爍著精芒，道：“不止是張兄，在座的都要寫，要寫的熱烈，要寫的驚天動地，要讓整個大明都知道！”
　　王微看著眾人，嬌俏的臉上也頗為意動，站起來，越發顯得的俏生生，語氣卻堅硬如鐵的道：“諸位兄臺高義，小妹雖無力幫扶，可也有不少好友，願走動壹番，為大家助威！”
　　張溥，張采等人都很欣賞王微，除了她才氣過人，交友廣泛，也自然有男女之間那點心思。不過王微有才也有節，縱然身陷勾欄，也勉強的潔身自好。
　　眾人聽著王微的話，都笑著擡手，謝“王公子”。
　　復社這邊幾個才子爭先恐後，壹道道文章出世，飛速在“朋友圈”傳播，這種傳播快的驚人，不過半日，江浙壹帶已然傳遍，更是將朝廷的“九條”打上了“佞臣”出的“昏政”，逐條狠批，將之“罵”成的體無完膚，壹無是處，狠狠踐踏。
　　復社在江南，動作壹出，京師的東林黨自也配合起來，不過短短兩日，整個大明都在批評“九條”，將它看重了洪水猛獸，是禍國殃民的“昏政”，強烈要求廢除。
　　不止落地的士子，京師的在野東林黨人，壹些已經沈寂很久的高官也都紛紛發聲，壹篇篇文章出世，越發的壯大了復社與東林黨的反對聲勢。
　　有萬歷時候的吏部尚書，這位尚書年六十七，剛剛納了小妾，小妾剛滿十四歲。
　　有泰昌年間曇花壹現的禦史，整日徜徉在山水之間，與名妓合唱，和好友醉酒。
　　還有天啟年間被罷免的工部侍郎，壹個月前剛剛納了第十九房妾室，又剛看上了街頭壹賣藝的小姑娘。
　　緊隨其後，壹些在朝的官吏也接二連三的出聲，北方的少，大部分都是浙江以南，他們反對聲極其激烈，將朱栩灌上了“年小心昏”，給信王掛上了“昏聵”，靖王直接就是“佞臣”。
　　這場風波超過以往，驚動了整個大明，朝野上下都為之矚目，不安。
　　甚至於這“九條”引起的風暴，將閹黨的惡名都給蓋了下去。
　　京師，陳良訓府上。
　　黃尊素，周起元等人都在，神色頗為振奮。
　　黃尊素道：“柳尚書的文章，果然非同凡響，這壹次，怕是江北半個文壇都要被驚動。”
　　周起元喝著酒，道：“柳尚書的還是小，何老先生的文章才是驚天地泣鬼神，足以青史留名了！”
　　陳良訓是有名的“筆桿子”，壹支筆不知道彈劾倒了多少二品三品大員。他性格剛毅，向來不服任何人。
　　他聽著兩人的話，壹臉剛硬的道：“這些還不夠，我打算寫壹道公開的奏本，彈劾靖王！”
　　現在誰人不知道，靖王是新得寵的權貴，這沖著靖王與沖著皇帝有什麽區別？
　　整個大明，誰還敢將景陽宮的那位當做任性胡鬧的“頑童”！
　　不過黃尊素，周起元臉上卻都是壹臉興奮，絲毫沒有懼色。
　　黃尊素道：“陳兄既然要動筆，我們也不能閑著，我去彈劾周應秋，那‘九條’吏部也是幫兇！”
　　周起元也大聲道：“我來彈劾傅昌宗，他是戶部尚書，他的惡行也不少！”
　　“好！”
　　三人都是大喜，就在陳良訓府上，揮毫潑墨，措辭極其激烈，直指靖王，周應秋，傅昌宗的三道奏本就新鮮出爐了。
　　葉向高，韓癀，楊漣，左光鬥等人也都找到了新的戰場。他們都是翰林出身，壹身文學才華自是不用質疑，辭藻華麗，言辭懇切，他們倒是有分寸，沒有將“九條”全都否定，認可了反貪汙反浪費，至於結黨，結社都含糊其辭，實際上反對，甚至是狎妓，宿娼也都進行了辯護。
　　到了最激烈的時候，甚至被發配遣戍的趙南星，高攀龍等人的文章也出現在了京師，引起了巨大反響！
　　這將朝廷，將朱栩推到了極其尷尬的位置，仿佛整個朝廷都是昏庸無能，禍國殃民，要被踏上壹百只腳，永世不得翻身！
　　為此，朱栩不得不召開了久違的廷議。
　　金鑾殿上，百官具在，前面站著信王，靖王，後面是六部尚書，九卿等等，督政院的壹幹人也被允許上朝。
　　這場廷議被擴大了。
　　禦桌前，朱栩站在臺階上，望著下面的文武百官，神色冷峻，目光厲然。
　　下面的百官也都知道，皇帝怕是被激怒了，誰都沒有妄自開口，包括楊漣等人。
　　朱栩背著手，冷冷的掃過壹圈，沈聲道：“禮部尚書何在！”
　　張我續頭上冒汗，佝僂著身體站出來，擡手道：“臣在。”
　　朱栩眼皮跳了跳，從身後抓過壹把奏本，猛的就扔了下去，同時破口大罵道：“妳還在？朕還以為妳死了！滿京城，滿大明發生了什麽？妳做了什麽？妳這個禮部尚書是幹什麽吃的！”
　　張我續八十多了，渾身壹抖，噗通壹聲跪在地上大喊道：“臣知罪！”
　　朱栩瞪著眼，臉色鐵青，口水四濺：“知罪？除了這個妳還會說什麽？那‘九條規定’是朕隨口說的嗎？是哪個奸佞蠱惑君上的嗎？那是六部共議，督政院近百人通過的！”
　　“妳給朕看看，念念都是什麽，什麽昏君，什麽佞臣，什麽國將不國？朕做了什麽，就要做那亡國之君了嗎！”
　　張我續跪在瑟瑟發抖，頭上冷汗直冒，心裏恐懼無比，大氣都不敢喘。
　　楊漣是被擴大了才能上朝的，眼見朱栩憤怒至極，他心裏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站出來。
　　他正猶豫著，陳良訓大步而出，擡手沈聲道：“皇上，天下士子無不壹心為國，朝廷所出的‘九條’確實打壓士子……”
　　“混賬！”
　　朱栩不等他說完，厲聲喝道：“朝廷何時打壓天下士子了？不狎妓，不宿娼就不能壹心為國了？不結社不結黨就不能壹心為國了？自顧君子朋而不黨，是朕讀書少，還是妳們讀昏頭了？”
　　陳良訓不是沒有與皇帝在朝堂上爭辯過，只是眼前的小皇帝，怎麽看都有些蠻不講理的意思，他毫不畏懼，繼續不卑不亢的道：“皇上，結社非結黨，結黨也非謀私……”
　　朱栩不給他說完，壹揮手，冷聲道：“來人，拉出去，革除壹切功名，押入天牢論罪！”
　　葉向高壹見，連忙站出來，道：“皇上，陳大人縱然言辭激烈，可也是出於公心，望皇上看在他……”
　　“夠了！”
　　朱栩目光如劍，背著手喝道：“還有誰要給他求情，都站出來，朕看看刑部的大牢夠不夠，不夠的話，朕出內帑，擴建！”
　　明朝大臣，哪裏有被皇帝威脅的，頂撞皇帝後坐牢，廷杖，那都是晉升的資本，那是士林偌大的名聲。
　　黃尊素出列，道：“臣為陳大人求情，陳大人剛正不阿……”
　　“算妳壹個！”朱栩道。
　　朱栩的話，好似激怒了東林黨，隨即周宗建也出列，不等他開口，朱栩就道：“妳壹個！”
　　魏大中，周朝瑞，毛士龍，丁元薦，劉懋，甚至到了楊漣，韓癀等人都壹個接著壹個站了出來。
　　東林黨這次上朝的，幾乎都出列！
　　除了壹個阮大鋮！
　　朱栩冷眼掃過，還有壹些人與東林黨走的比較近，目光逼視過去，可這些人都縮著頭，完全沒有要講“義氣”的模樣。
　　既然人數差不多了，朱栩壹揮手，道：“全部壓出去，命三司會審，論罪，朝廷永不敘用！”
　　門外壹隊隊禁軍應聲沖進來，直奔站出列的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