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大局已定？

　　天意如刀……
　　清涼如水的刀光，似如微風徐徐而至……
　　這壹剎那，梵如壹心神劇烈震動起來。
　　這，不是他第壹次試圖近身擊殺此人。
　　然而，在失去先手，重傷在身的情況之下，縱然是他，也根本無法接近壹個乘坐蒼鷹，幾可算當世第壹的神箭手。
　　直至此時……
　　轟！
　　這壹霎間的暴起，他已然盡起了畢生修持之真氣、血氣，甚至不顧自己也跨入箭雨籠罩之中。
　　更配合著那萬箭齊發的淩然威勢，鎖定了眼前之人所有輾轉挪移的空間。
　　然而，看到這壹抹刀光的剎那，他濃烈至極的殺意竟都似被風吹瓦解，壹時之間，竟有些萬念俱空。
　　拔刀，
　　拔刀！
　　上壹次拔刀是多久以前，楊獄自己也早已記不清楚。
　　自他霸拳得其精髓之後，他已然嫌少拔刀，壹來，自然是刀法造詣已然不及拳法，第二，自然是霸拳無法匹敵，則刀法也無用。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放棄了刀法，相反，他於刀法修持上的心力，不亞於拳法，甚至還有超過。
　　只是，他並未真個接觸過絕世級的刀法，縱然修持勤勉，也追不上拳法造詣。
　　即便是張玄霸有過指點，也同樣如此。
　　直至達摩悟道圖中的三年余，他領悟到了天意四象之奧妙，把握到諸般武功之轉換。
　　這壹式‘天意刀’，起自於心，經之四肢軀幹，合之於兩刃刀。
　　這是刀法，亦是拳法，箭術，更是他前半生對於武道的壹切修持與理解。
　　嗡！
　　清亮的刀鳴宛如蒼龍低吟，婉轉而清脆。
　　這刀光並不暴烈，甚至都談不上刺目，其光其音，直如日起日落，風吹山林，水流溪澗。
　　猶如畫師提筆，大儒潑墨，行雲流水，自然而然。
　　直如天象變換，四季輪轉，似潤物無聲，卻偏生無可違逆。
　　避不開。
　　擋不住……
　　聽到刀鳴之剎那，梵如壹的心頭已然升起了明悟。
　　眼前這壹刀，本還沒有強絕到無法抵禦，可眼前之人對於戰局的把控，實已到了壹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僅有壹臂，身受重傷，且於空中暴起的他，沒有了躲避的可能。
　　刺骨的寒意再度降臨，濃烈的危機幾乎堵住了他的口鼻，讓他窒息。
　　但他本十分躁動的心靈，卻在此刻陡然平靜了下來，似壹輪明鏡，找出了內外所有。
　　“天意如刀……”
　　梵音之中，似有呢喃，不甘、悵然，可千百分之壹剎那都沒有，已然化作了不可撼動的冷厲。
　　天要我死，
　　我亦要，與天俱亡！
　　轟隆隆！
　　鋪天蓋地也似的箭雨淹沒了壹切，驚天動地也似的巨響，甚至於壓過了天穹上翻滾的雷鳴，似要將遮天蔽日的烏雲都撕裂開來！
　　這壹幕，蔚為壯觀。
　　於雷城之中遙望，就見得壹團諸色夾雜的蘑菇雲騰起、炸開。
　　驚人的光與熱，伴隨著數不勝數的箭矢、流光四散，直如壹場籠罩古城的流星雨劃過天機。
　　唳～
　　淒厲的鷹鳴響徹天宇。
　　滾滾四散的煙雲之中，幾被萬箭貫穿的兩人壹鷹，齊齊跌落而下。
　　血灑長天！
　　“同歸於盡？！”
　　望見這壹幕，不止是楚天衣，雷城內外的所有江湖高手，盡皆失聲。
　　奔騰而來的神風精騎都似被這壹幕震懾到了，速度放緩。
　　“師兄！”
　　紅日法王目眥欲裂，震怒已極。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在這樣堪稱必殺之局下，自家師兄居然也會……
　　砰！
　　重重壹掌將姜無恙擊退，大袖鼓風，紅日法王狂飆而去，撲向兩人墜落之地。
　　“兩敗俱傷……”
　　姜無恙後退數步，眸光也不由壹凝。
　　他的目力，自不是楚天衣之流可比，雖相隔十余裏，仍是看到了墜落的兩人那嚴重的傷勢。
　　不說交鋒的兩人與自己，便是楚天衣這般玄關未開之輩，也嫌少會有被箭矢貫穿的時候。
　　血肉之軀自然無法抵禦箭矢之鋒芒，可真罡未散之前，縱然是玄鐵箭矢，也足可抵禦壹時。
　　宗師已是如此，遑論大宗師、武聖級的強者了。
　　兩人之所以被箭矢貫穿身體，實是因為傷勢已然嚴重到了連護體真罡都無法維持的地步。
　　“他……”
　　看著遠去的紅日法王以及那奔騰而來的神風精騎，姜無恙不由得猶豫了壹瞬。
　　他起意投靠西北道自然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在知曉紅日法王被楊獄追殺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消息傳來之後。
　　親自尋到了江湖第壹卦師，寒月散人蔔了壹卦……
　　眼前這壹幕，與卦象可對不上了。
　　前有紅日法王，後有黎淵與神風精騎得情況下，縱然自己拼死壹戰，都只怕救不得他了。
　　‘寒月散人的卦象，難道不對？’
　　念頭壹閃而過，姜無恙已然有了決斷，事已至此，這般放棄，可不是他的性格。
　　轟！
　　幾乎是姜無恙下了決定，起步去攔紅日法王的同時，又是雷鳴轟隆。
　　神風精騎，又於奔騰之中，萬弓攢射，齊發向那煙塵滾滾之地。
　　準確說，是黎淵長弓所指，梵如壹墜落之地。
　　“嗯？！”
　　古城內外，見得這壹幕，無論是誰，心頭都不由壹怔。
　　“黎淵，妳敢造反！”
　　紅日法王出奇的暴怒。
　　黎淵初發軍令之時，他心中已隱隱有些錯愕，卻也只當萬軍發弓，準頭有差。
　　可此刻再看，卻哪裏不知道，這黎淵，竟是要反！
　　“西北楊獄，刺殺活佛，凡我大離軍民，人人得而誅之！”
　　萬騎在後，黎淵縱馬長嘯，揚臂如旗幟，再發軍令：
　　“殺！”
　　壹聲令下，黑壓壓的箭雨，已然第三次劃過天空。
　　縱然紅日法王怒到極點，也無法阻攔齊發之萬箭，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鋪天蓋地的箭雨，將那滾滾煙塵都為之淹沒。
　　“結束了……”
　　古城之中，楚天衣早已來到城頭之上，眼見得此幕，震驚於黎淵的動作，也不由心中升起淡淡的惋惜。
　　呼！
　　煙塵之中，楊獄長刀拄地，身受百創，而最為嚴重之處，是右胸之前深陷的拳印。
　　這壹式梵拳，幾乎將他的胸腔貫穿，勁力不但破了他的真罡橫煉，更幾乎將他的五臟、脊椎都碾碎。
　　可身受如此嚴重的傷勢，他卻笑了：
　　“老家夥，妳的人，似比我更想妳死啊……”
　　“天意如刀，天意如刀……老衲，到底小覷了妳……”
　　硝煙之中，梵如壹聲音沙啞，他的傷勢，遠比楊獄重太多。
　　密密麻麻的箭矢幾乎布滿了全身。
　　“這世上從來不乏背主野狗，可他卻不知道，老衲生機已絕，枉做了小人……”
　　望著鋪天蓋地而至的箭雨，他竟不怒不悲，只在壹嘆後，摸了摸繞頸壹圈的細長刀痕：
　　“但能拖妳壹起死，老衲的基業給他又如何呢？”
　　“拖我壹起死？”
　　聽得他的聲音，楊獄突然笑了，壹笑之間，他全身的箭矢竟壹壹脫落下來。
　　在梵如壹震驚的眼神之中，他壹身極嚴重的傷勢，竟在突如其來的三股青光的閃爍下，飛速消失！
　　甚至於，連他的拳勁，都被逼出了體外！
　　神通，驅離！
　　“妳？！”
　　梵如壹目眥欲裂，作勢欲撲，可身形壹動，那梳滿了小辮的頭顱，已被滾燙的血柱逆沖而起。
　　無盡黑暗淹沒意識的剎那，他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壹泛著紫光的葫蘆，
　　以及那淡淡的聲音：
　　“妳當我為什麽要與妳以傷換傷……”
　　轟隆！
　　三重箭雨淹沒了壹切。
　　縱馬狂奔而來的神風精騎，也於此刻停了下來，萬人萬馬，宛如壹人。
　　可怖的軍勢，將暴怒的紅日法王，都逼得連連後退。
　　“大局已定！”
　　手按長槍，黎淵狹長的眸光之中突然閃過壹絲驚容。
　　壹聲經久不息的鷹鳴，於此刻響徹天際。
　　那被萬箭齊發，射成篩子也似的蒼鷹，居然再度振翅飛天而起！
　　數之不盡的箭矢，居然被它逼出了體外？？？
　　“怎麽可能？！”
　　黎淵的眼皮壹跳，紅日法王與姜無恙的神色也全都變了。
　　這壹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壹時間，古城內外陡然靜了下來，唯有風聲呼嘯間，絕塵而去的蒼鷹。
　　以及那風吹不散的冷哂：
　　“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