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蠱師命運

　　養蠱人的命運是什麽？孤、貧、夭。
　　養蠱，便是把本來互不相幹的毒物放在壹起，自相殘殺，或者用怨毒的念力來禱告，達成自己的目的——這種事情，終歸是有違天和。所以，要麽孤獨終老，要麽窮困潦倒，要麽英年早逝，這便是養蠱人的命運。
　　千年以來，自古如此。
　　然而，真的是這樣麽？我從來就不這麽認為。或許，常年在深山中，跟蛇蟲鼠蟻打交道，心裏面難免有些晦暗扭曲，而且與人溝通的時間少，交際能力就不行，找不到快樂，或者得到的是畸形的快樂，所以才會覺得孤獨；而且手中有了力量，便蠢蠢欲動，想與人發生爭端，槍打出頭鳥，壹山更比壹山高，故而身亡，這都是有可能的。或許是因為濫用自己手中的力量，有傷天和，怨念集中於壹人之身，各種倒黴事便紛呈而來。
　　性格決定命運。
　　這便是我對“孤、貧、夭”三途，最合乎邏輯的看法和解釋。
　　我外婆龍老蘭，壹輩子行善積德，安康活至八十多歲，兒女齊全，雖然我外公死的早，勉強靠近壹個“孤”字，但是她死之前，那麽多兒女陪著，按我的想法，卻不是。她死後托夢給我，交代了三件事情，最後壹項，也是最重要的壹項，便是“積德行善，好自為之”八個字。
　　這八個字，字字珠璣，是我外婆壹生的寫照，也被我奉作為座右銘，行事的基準。
　　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唯有讓自己心安，方能夠讓別人安心。
　　我靜靜地看著黃菲的父親，若無其事地說是麽？那又怎樣？
　　黃菲父親搖了搖頭，說黃菲自小便是壹個懂事的乖乖女，聽話，唯壹壹次的出格，是高考添誌願的時候，自己偷偷做了主。她這輩子，都沒有吃過苦，受過傷。但是妳看看，就在昨天，她被壹個職業殺手給襲擊了，職業殺手啊！我寶貝女兒，這壹輩子，如果不是遇見妳，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她是壹朵溫室裏面的花朵，是經受不住雨打風吹，寒風磨礪的！
　　我點頭，說我會照顧好菲菲的。
　　黃菲父親盯著我，似笑非笑，說妳怎麽照顧菲菲？用妳的蠱術來照顧？還是用妳這些仇家？
　　我說同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前天晚上的那個兇手，我已經抓到了，幕後的指使人，我也已經連夜查到。這只是壹次意外，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的。他若無其事的摸著桌子上的杯子，說是麽？妳確定？他說著這話，壹臉的嘲弄，讓我感覺自己的保證，分外的蒼白。
　　是啊，他的質疑非常有道理。
　　自從我踏進這壹個圈子裏面，基本就沒有閑下來過，沒有接觸這些東西的時候，日子過得就像白開水壹樣平淡，覺得到老死，也就是這樣了。然而外婆給我種了蠱，仿佛給我的人生打開了壹扇門，各種各樣詭異紛呈的事情都出現了，蠱、鬼魂、僵屍、降頭、山精野怪……與之對應的，是麻煩，接踵而來。
　　雖然我並不願意，但是我總會得罪這樣或者那樣的人。
　　我無力抗拒。
　　黃菲父親添油加火，說陸左妳有沒有真正想過，妳以後到底應該怎麽辦？真像妳自己所說的那樣，在這裏做點小生意？妳就真的能夠安安心心地在這個小地方，待到老？不能吧？若是這樣，妳又何苦去養這個蠱呢？——“這也不是我想養的啊？”我插嘴說話，他擺擺手，誠懇地說：“我跟菲菲她媽媽不壹樣，她做慣了領導，眼皮子高，所以嫌妳窮，嫌妳高攀了菲菲；但我不是，說實話，妳這人，前途無量，妳和菲菲在壹起，是她高攀了妳。但問題在於，妳現在，究竟有沒有能力，保護好菲菲呢？妳想過這壹點沒有？”
　　我皺起了眉頭，我孤孤單單壹個人，談什麽能力，去保護黃菲呢？
　　我想起了我那便宜師叔王洛和，想起了巴頌，這些潛藏在暗處，來歷莫名其妙的家夥，到底有多少？所謂“鳴槍易擋，暗箭難防”，我即使壹天到晚都待在黃菲身邊，也無法保證她的絕對安全啊？更何況，我還只是壹個半調子，甚至連自己，都不能保護。
　　壹個男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責任，壓在肩頭呢？
　　黃菲父親端起桌上的杯子，壹飲而盡，說陸左，妳是壹個優秀的年輕人，我個人也很喜歡妳，但是，顯然妳跟菲菲在壹起，其實是在害她，妳知道麽？我的意見是，妳要麽足夠強大，能夠保護到她；要麽，便不要再讓她牽掛了，要知道，女孩子最美好的時光，也就這麽幾年，妳們，不要彼此耽誤了。
　　我低頭，想起了黃菲嘴角那絲微微的笑容，溫馨得仿若冬日裏的壹米陽光。
　　我要放棄麽？我捫心自問我自己，得出的答案是——我不能！
　　愛情的領域裏，永遠都是自私的，我不認為黃菲投入別的男人懷抱中，而我就獲得了快樂。這種放棄的愛情，是偉大的，是讓人敬佩和崇拜的——如果我是那個“別的男人”的話——但不是凡人的。我沒有這麽神聖的情操，會把這麽漂亮、溫柔和善解人意的軟妹子，推到別人的懷抱裏，酷酷地說壹聲：“這是為妳好！”，然後揚長而去，落山的夕陽，將我孤獨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妳妹啊！這世界上有很多受虐狂，但我明顯不是其中的壹個。
　　我不想到時候看著黃菲和別的男人手拉手，然後唱著“我難過的是放棄妳、放棄愛、放棄的夢被打碎，忍住悲哀，我以為是成全，妳卻說妳更不愉快……”所謂命運，不就是讓人來打破的麽？我為什麽要讓自己陷入這怪圈子裏面，不能自拔呢？
　　我為什麽不能夠像電視劇裏面，那些霸氣側漏的男主角壹樣，仰天長嘯，說壹聲“我命由我不由天”呢？
　　為毛不行呢？
　　我擡起頭，看著他，發現他眼中有壹絲掩飾不住的高興，顯然他以為說動了我。
　　然後，我說壹聲“對不起”，他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我告訴黃菲父親，說我決定這壹年會繼續離開晉平，去別的地方，我會辦妥手頭上所有的事情，了解壹切因果，然後打拼出壹份成績，回來，找到黃菲，如果那個時候她還依然愛著我，我會向她求婚，讓她做我的妻子，相伴壹生，並且用我的生命，去愛護她，保護她，不讓她沾惹這世間的壹切因果，壹切罪惡……
　　黃菲父親的臉色似乎又好看了許多，他盯著我，想從我臉上看出我真實的想法。
　　於是我面無表情，像壹個天然呆的白癡。
　　他放棄了，說這樣也好，妳離去，麻煩便隨之而離去。他說他渴望我的強大，如果我有資格證明我有保護黃菲的能力，那麽，他不介意有壹個這般身份的女婿。所以，請好自為之。還有，妳能夠保證妳這壹年裏，不主動聯絡菲菲麽？
　　我驚詫，說為什麽不能夠聯系她？
　　他也很驚異，說妳不是說要離開壹年麽？這壹年之間，就不要招惹她了，給她壹個自由的空間吧！
　　我閉上眼，郁悶。我這未來的老丈人，看來跟我還是有壹些溝通障礙。
　　我以為我的雄心壯誌能夠打動他呢，而他到底還是不相信我，重點放在了我的離開上面。莫欺少年窮，地球是圓的，我總要走出壹條讓人側目的道路，叫這老家夥看看，我陸左，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物。我問他，說菲菲好壹點兒沒有？他說還好，幸好沒有傷到要害。
　　他說這話時有點兒尷尬，我也有點兒尷尬。
　　黃菲之所以沒事，跟她令人驕傲的身材多少都有壹點關系——大咪咪的女孩子，果然在各個方面，都占盡優勢的。
　　我提出來去看黃菲，黃菲父親猶豫了壹下，還是同意了。
　　於是我們出了咖啡館，我去附近的花店買了白色的百合和粉紅康乃馨，然後乘黃菲父親的車子壹起到了醫院。黃菲住的是獨立病房，我們到的時候，她母親正好也在，陪她吃午飯呢。我們進去，黃菲高興地叫我陸左，而她母親則冷冷地看著我，好像我便是傷害她女兒的那個兇手，然後她眼神似冰，說妳還好意思來？
　　我捧著這束鮮花，也不敢反駁她母親的話語，小心陪著不是。
　　好在黃菲父親為我解了圍，他把黃菲母親拉到壹邊，嘀咕兩句話後，她狐疑地看了我壹眼，兩人這才走出門去。黃菲父母壹走，在我心頭那如山壹般的壓力立刻卸了壹般。黃菲要起來，我攔住了她，將鮮花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然後搬著板凳坐過來，拉著她潔白晶瑩、暖嫩如玉的小手，看著她。
　　黃菲臉色並不好，有點兒慘白，飽滿的唇也是淡紅色的，不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美得讓人驚心動魄。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頰生飛霞，不好意思地看像了桌子上的鮮花，說哇，陸左妳這是第壹次給我送花呢，真是值得紀念哦！
　　我有壹點兒不好意思：哪個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手捧壹束鮮花，站在自己面前呢？可我情人節的時候，卻將本來訂好了的鮮花給我忘卻了，當時壹想，本不用這麽惡俗。然而，花，終究代表的是浪漫。
　　而我能夠給予面前這個美麗的女孩子，浪漫和幸福麽？
　　我疑惑了，手卻越抓越緊，生怕壹放掉，這輩子都再也抓不住。我們相對無言，沈默了好久。黃菲看著我欲言又止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陸左，妳是準備離開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