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蠶解蠱

　　我凝神壹看這二人，原來是我家樓下那兩保安——壹個保安隊長，壹個青瓜蛋子。
　　這兩個瓜皮在朵朵被竊的事後拼死抵賴，既不提供信息，也不配合，指鹿為馬地辯駁，把當時痛失朵朵的我氣得夠嗆，於是當面發了毒咒，暗地又指使金蠶蠱給他們兩個來壹下子，本想給他們壹個教訓即可，哪知後來忙於交易，而後又身受重傷，竟然將這兩個倒黴鬼忘記了。我下的是慢蠱，這幾日他們肯定是毒發了，痛苦莫名，被蕭克明見到，於是領了過來。
　　我心中僥幸，想著幸虧有蕭克明在，要不然我莫名其妙地手中就多了兩條人命，這樣有傷天和。不過雖是如此，我自然也不肯承認自己下了蠱，只是問怎麽回事？
　　那保安隊長已經哭得眼淚鼻涕糊滿了臉，壹直磕著頭。
　　他見我問，擡起壹張扭曲的英俊臉孔，可憐巴巴，哭著說他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我放過他們。我說這真奇怪了，我怎麽就不放過妳們，我做了什麽？他張開口，伸出舌頭，裏面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潰瘍，脖子後頸大片膿瘡，肚子有圓球那麽大，不斷地嗝著酸臭的氣，嘴唇腫得外翻，疼得只是哭。
　　我很冤枉地說我住進醫院都有十來天了，哪裏有機會去搞這些呢？生病了就住院嘛，找醫生，找我有屁用？他們見我這麽說，哭聲更大了，說去了醫院了，也沒用，還說上有老下有小呢，他們那天是王八蛋，是他們錯了；那個青瓜蛋子使勁扇自己巴掌，說他那天在玩手機，所以沒有註意，但是怕受懲罰，於是就說了謊。
　　他打得很使勁，又揍到自己口腔潰瘍的上面，哇哇地哭，大把大把的眼淚掉下來。
　　病房裏的其他病人紛紛側目看著我。
　　我說好了好了，真不是我搞的鬼，我當時只是隨口壹說，沒想到還真靈驗了，所以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事都要憑良心才好，對不對？我聽說，只要誠心悔意，連上帝都會原諒妳們的呢，對不對。好了，妳們真不要找我了，看壹看妳們旁邊這位仙風道骨的道長，我隆重推薦壹下，他才是壹位奇人異士呢，找他，才會有辦法的。
　　說完，我讓金蠶蠱把這兩人體內的毒性截斷，然後朝蕭克明眨了眨眼睛。
　　雜毛小道久混市井，壹顆玲瓏心晶瑩剔透，壹點就通，於是嗯嗯啊啊的扯呼起因果報應來，講得雲山霧罩，玄之又玄。兩人皆俯首稱是，他送走兩人出門口，折回來問我解法，我壹壹相告，他滿意而去，稱這筆生意八二分成，因為他出力較多，於是他八我二，成不成？我閉上眼簾，贈送他四個字：“滾妳個球。”
　　他們走了之後，壹個病友問我小陸妳還懂法術呢？
　　我說我年紀輕輕的，哪裏懂這些，那個年輕道士好像有，我就見過他用木劍挑起壹張黃符紙，突然壹下就點燃了，好厲害呢。那個病友驚呼壹聲說這麽神奇？旁邊有壹個摔斷腿的老人嗤之以鼻，說那張黃符紙做過處理，上面塗得有紅磷。我說也許是吧，妳這麽說，看著倒真是騙人的玩意。
　　他們哈哈笑，說本來就都是騙人的，世界上哪裏會有這些。我說是啊，怎麽可能呢？剛說完，壹旁的朵朵就沖我做鬼臉，猛地眨眼睛。
　　※※※
　　晚上的時候顧老板打電話給我。
　　他之前也打過電話，向病中的我問候，對於跟他的約定，我已經表示恐怕不能去了。他表示了理解，說聽阿根說了，都癱在床上了，自然是來不了的。這壹次，他壹見面就問我，說那孩子快不行了，遍訪名醫、高人而不得，幾經無奈，她父母輾轉知曉了我這邊有點路子，於是央求顧老板帶到東官來，求我想想辦法。
　　我很驚訝，說香港那麽大，高人異士輩出，都是大師，我現在看的好多玄學書典都出自於港臺壹地，怎麽會沒有壹個人能夠出手救治，居然還想跑來找我這個小苗寨子出身的家夥？顧老板嘆氣，說香港確實有高人，但是托人找了幾個，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卻都是出奇壹致，不願意出手。李家湖是他生意場上多年的朋友，若是妳懂，務必幫妳顧哥這麽壹回。
　　我說不保證看好，但是看看這沒問題，妳只管帶過來就是。
　　顧老板很高興我能賣他面子，笑瞇瞇地說小陸妳放心，只要治好，診金壹定豐厚。我苦笑說我要是沖診金，真就是王八蛋了，主要還是妳顧哥的面子大，妳都開了口，我還能說什麽？他說明天就啟程過來，讓我準備準備，於是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我還在研究十二法門，忽然看到門被推開，壹個穿這青色西褲白襯衫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在他後面有壹個戴金絲眼鏡的年輕人，提著燕窩魚翅等貴重禮品和壹個花籃。這中年人便是我之前壹直提起的顧憲雄顧老板，旁邊那個是他的助手秦立。我連忙關上了電腦，招呼道：“顧哥妳來了……”
　　想撐起身來，但是顧老板很快就阻止了我，他走到我面前連著我的手，感慨地說了壹番寒暄之話。沒幾句，他就進入正題，說他朋友李家湖和他太太、以及他們的小孩都到了東官，他先到壹步，他們隨後而來，問我在哪裏可以開始。
　　我說找壹個獨立的房間就行。
　　他環顧了壹下病房，說阿根太不懂事了，怎麽能讓小陸妳住這種房間呢？要不然給妳換壹個單間吧？我說不用，創業初期，宜儉不宜奢，這裏挺好的，足夠了，顧哥妳去院方那裏找壹個獨立病房，我在那裏給那小孩看病好啦。他讓秦立去安排，坐下來陪我聊天，問關於巫蠱之事孰真孰假的事情，這裏病房人多嘴雜，我也不願多談，搖搖頭，點到為止。
　　他是聰明人，見我這般，呵呵的笑，說我們改日好好聊壹聊，於是沒有再談及。
　　那家人很快就來了，我讓秦立去院方那裏借了壹架輪椅，在護士和他的幫助下，讓人推著我過去。他們找的是十五樓的壹個高級病房，壹進去，就聞到有清新的香水味，現在是下午，溫暖的陽光從明亮的窗外灑進來，如同金子。這病房是套間，我首先和小孩的父母見了面，都是四十來歲的人，男的儒雅精幹，女的秀麗婉約，很有素養，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然而他們見到坐在輪椅上的我，卻有些失望。
　　雖然經過了十來天的治療，但是當時的我身上到處都是固定骨骼用的夾板，脖子處有護頸，臉上有疤，給秦立推著進來，穿這病號服，頭發好多頭沒洗，油油的透著股酸氣，精神談不上壞也談不上好，哪裏有世外高人的風範。
　　顧老板給我們雙方做了介紹，他對我頗有吹捧之辭，什麽苗疆世家、歷代傳承，又將近日發生的兩起怪事移花接木，把我大大粉刷了壹番。那男的叫作李家湖，還能保持禮貌，跟我打招呼，那個女的英文名叫Coco，顧老板介紹作李太太，她秀美蹙起，看著我就仿佛如那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壹臉不善。
　　我不以為意，說能不能先看看病人？——因為不知道叫什麽，所以我只能以病人作稱呼。他們說好，秦立把我推到了房中的壹個病床之前，輪椅是可以升高的，大概升了五十公分，我正好能夠看見病人，把目光壹放到床頭，我嚇了壹跳：哇，黑氣縈繞。
　　床上躺著的是壹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瓜子臉，西瓜劉海，兩頰消瘦，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壹頭黃色的波浪卷發散落在枕間。她本應是個極美的女孩兒，然而此刻小臉是病態的灰白色，沒有壹絲生氣，嘴唇幹，發白，好多灰殼。
　　我想站起來看身上，但起不來，問她父母能不能夠把被子掀開？
　　李先生把女兒的被子掀開，裏面是壹具玲瓏的女性軀體，穿著可愛的粉色睡衣，胸口微微隆起，腹部平坦。我問身體有結膿成瘡的現象麽？李太太說沒有，我又問，發病的現象是什麽？她接著回答說大便秘結而瘦弱，不肯飲食，夜裏渾身發燙，起初還只是十天左右壹次，最近越來越頻繁，每隔壹天便發作，疼得難受，需要把嘴堵上以防咬舌自盡。
　　我說去過醫院，醫生怎麽說？
　　醫生說是病毒感染，厭食癥、身體虛弱，CT過，查明體內有結石，但是經常轉移。
　　我又問，李先生是做什麽生意的？
　　李先生和他太太對視壹眼，他雖不惑，但還是給我說明：他是做珠寶玉石生意的，常年在緬甸、泰國和越南等地往來，在香港有幾家連鎖的珠寶店，大陸也有，在深振羅湖。
　　我說不對吧，妳在馬來西亞應該也有生意吧？
　　他很吃驚，問妳怎麽知道的？我說我猜妳在馬來西亞惹到仇家了，妳女兒應該是中了馬來西亞降頭師特有的玻璃降。何謂玻璃降？原理我就不跟妳們解釋了，這是藥降和飛降結合的壹種混合降法，中降者起初只會厭食，整日怏怏不振，而後腸道蠕動變慢，消化系統被損，而後，多則三兩年，少則數月，體內會多出壹堆碎晶石，形同玻璃，五臟糜爛而亡。
　　李先生動容了，他說大師妳說得果然不差，我們前天去給Sheri做體檢，在胃部發現了壹些玻璃……李太太更是激動，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哭著讓我救她女兒。
　　我揮手阻止了情緒激動的兩人，說在香港，之所以那麽多高人不願意解，這裏面原因有二：第壹是會玻璃降的人，必定是積年的老家夥或者天資卓絕之輩，不好得罪；其次是因為這是混合降，飛降乃靈降，用施降者的靈力、咒法生成的怨念很強，惡毒，還能轉移，會讓解降人走背運……當然，還有壹個原因，就是李先生妳找的高人，其實未必真的很厲害。
　　李先生緊緊握著我的手，神情激動，說大師妳能解麽？
　　顧老板也說，是啊是啊，小陸妳快幫忙解啊！
　　我笑了笑，說：“李先生，妳還沒有告訴我，妳在馬來西亞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