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二章 軍師

　　經過百般試探，葉子終於來了。徐煬暗嘆。這算什麽呢？葉子。為什麽讓葛城淺來傳達消息？根本不用那麽麻煩，妳現在可是希盛的女兒，和我們相較可是天差地別。潘瑞伊當初所言不虛，凡人當豬，魔女當狗，葉子當神。
　　葉子身上的壹切變化都讓他感到不適，然而現在也不至於落荒而逃，於是徐煬從陰影中現身。
　　徐煬出現的第壹時間，千葬音便像自動索敵的炮臺壹樣轉向瞄準了他，看到千葬音的動作，葉子也望向徐煬，眼前壹亮。
　　“是妳嗎？徐煬？”她打量徐煬，“穿的這麽酷，認不出來了呢。”
　　“妳也壹樣。”徐煬反復觀察葉子。
　　重逢，如今的葉子形象絕對完美，挑不出瑕疵，像是從商業精英的宣傳照上走下來的，她按照希盛的規則打扮自己，讓她走到哪裏都不墮了希盛的名望和形象。
　　葉子……小島葉子。
　　看到如今葉子的形貌，徐煬只感到心頭壹塊記憶變得空空蕩蕩，無法重組小島葉子過去的形貌，那個呆、弱且不善運動的葉子，那個愛打遊戲的葉子，不知何時從世界上被抹去。
　　“好久不見，”小島葉子微微壹笑，“怎麽壹言不發呢？”
　　“妳之前說希盛的家是噩夢壹樣。”徐煬說。
　　“有嗎？”葉子不解，“說過那樣的話嗎？”
　　遠處傳來槍聲，千葬音循聲望去，將手腕擡到面前，低聲和其他安保人員溝通幾句。
　　“沒有威脅。”千葬音說，“壹些街頭沖突。”
　　“我們進去聊吧。”葉子指向她來時搭乘的那輛豪華轎車，“會津城這麽鬧，有點可怕呢。”
　　徐煬只覺得煩躁，想逃離面前這個裝扮精美的傀儡。他將目光投向這輛車，商品化的名稱是“舊室·黑月”，價值960萬資金，構架修長，外形復古。
　　往事如同幻景，徐煬心情沈重。他掃描車輛，沒有其他武裝人員，也沒有武器系統。小島葉子誠意十足，對她現在的身份來說，到會津城來也算冒著風險，代表她是真心誠意想和徐煬聊聊。
　　千葬音幫他們開門，徐煬鉆進那輛豪華轎車，葉子從另壹側進入，車廂非常寬闊，內飾精致，像進了壹個尺寸狹窄的酒店房間，空間有限但設備齊全，後半部分已經改造成休息區，車上鋪了整面的榻榻米，背面則是壹臺60寸大的智能熒幕，如今正播放著《花之舞》，曲調柔和，屬於本地傳統音樂，背景畫面是風景秀麗的貓根山和櫻花，白雪皚皚。
　　“很悠哉的環境吧。”葉子半跪在榻榻米壹側，用柔和的眼光看著徐煬。徐煬則坐在另壹邊，他感覺自己正看著壹個陌生人，這輛豪華轎車也像個籠子，開著冷氣。千葬音從外側關上車門，然後爬到車頂上去警戒。
　　他意識到這不叫重逢，而是遇見壹個陌生人，對方只會滿口荒唐話，進壹步抹殺徐煬過去記憶裏的那個可愛女孩。
　　“妳好像不太開心呢，”葉子語氣優雅，“想喝點什麽？我這都有。”
　　現在說話做事太簡單了。葉子經過腦部改造，頭部植入輔助決策芯片，有壹臺名叫“家臣·軍師”的AI決策系統提供對話選項，她只要照著說出來就行了，每條話語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都有標註，例如剛才的話語，90％幾率能讓面前的人開心，60％幾率能讓面前的人產生壹絲心動。
　　“是妳幫葛城淺贏得了競標？”徐煬懶得看她。
　　“對。”葉子愉快地點頭，“壹切都很順利。”
　　從葉子身上，徐煬還嗅到壹股高級香水的味道，數字心智在徐煬眼前彈出警告面板，告誡他神經費洛蒙的攝入，現代人用鼻子就能分辨出彼此背後的資源和勢力，即便徐煬品不出牌子，他也明白這股味道意味著最高等級的權勢。
　　這種神經費洛蒙能影響其他人的看法，改善人們之間的關系，是高級商務會議中的必備之物，壹些會談到了後半段，隨著這些香氣的彌漫，人們的心思都不在商業計劃上了。
　　車廂內壹時靜的嚇人。徐煬想把葉子變回來。但得慢慢來，不能著急。
　　“妳怎麽不說話？”葉子歪著頭看他。
　　“……妳忽然現身，是想要我們的支持吧。”徐煬說，“妳想要法洛莎幫忙，妳想要‘徐煬’的黑客技術，妳想要匿名號上的人們又集結起來去幫妳，奪取資源，提高妳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妳確定要這麽做嗎？”
　　葉子露出壹個輕松的笑容，在空中做了壹個橫揮的手勢，像把軍刀，要把累贅的感情壹分為二，這就是希盛的女兒如今的思維方式。
　　“對啊，”葉子說，“妳看得很清楚。反正，我們不都很明白彼此想要什麽東西嗎？妳、葛城淺和法洛莎，現在正嘗試控制會津城吧，而我想要在母親那邊獲得寵愛，想在希盛的體系裏往上爬。那妳們就來幫我好了，我在希盛中的地位躥升，對妳們來說也很有利可圖吧。這可是希盛啊！世界最強勢、最富有的金融王朝！”
　　“有利可圖？”徐煬搖頭。
　　“是的，雙贏是我學到的最佳商業策略。”葉子輕輕點頭，“我發財，妳發財，大家資源互補，發揮各自的優勢。媽媽對我很器重，但我也需要資本，妳們都是優秀的人才，目前又占有不錯的條件。我想讓妳們來幫我，而作為交換，我會給妳們大開方便之門，我現在是希盛在京都無限的特派專員，權利可大了。”
　　希盛的“特派專員”，葉子也成為了希盛的壹根觸須。徐煬看著葉子，那具皮囊已經失去了葉子自我，成為壹個巨大企業的行走符號。
　　本間紀子現年135歲，已經過度延壽，面臨死亡的威脅，以她之前開創事業的拼搏程度，本不可能活到這個歲數。本間紀子也明白，她自己壹手創立的金融帝國可能隨著她本人的死亡而土崩瓦解。小島葉子剛剛返回家族，尾巴幹凈、身世清白、沒有利益糾葛，對本間紀子來說自然是壹件特別好的工具，可以被派去調查各個下屬企業的忠誠，這也是特派專員崗位的價值所在。
　　希盛系的資本在京都無限占據70％股份，在黑火革新則占據35％。現在這場公司戰爭裏，希盛正從兩邊漁利，於無聲中收走所有籌碼。
　　“我只和小島葉子談，”徐煬站起來，“和希盛的特派專員聊天很無趣。”
　　“可我就是小島葉子啊。”她盈盈壹笑。
　　“再會。”徐煬動身打開車門，準備離開，目光卻盯著葉子的臉，“別想威脅我。”
　　小島葉子壹時語塞，她確實想說些狠話來威脅徐煬，於是腦中安裝的“軍師”輔助決策系統又給了她30條話術，用來懾服徐煬。
　　“壹旦我把妳存活的消息捅給高閣九州，”葉子挑了裏面實用性最強的壹條，“妳不會以為妳還能像現在壹樣逍遙自在吧。”
　　葉子的話刺痛徐煬，然而他也確實捕捉到葉子眼神背後的片刻茫然，電信號與神經的互動十分頻繁，代表某種程度的心智操控，並非是由於心靈數字化，而是由於某種輔助決策芯片的控制。
　　現在這個階段還不能直接掃描小島葉子，如今的葉子壹定安裝了質量頂尖的反掃描植入物，強行偵測只能招致警覺。
　　“是妳自己在說話，還是妳心裏的那個聲音在說話？”徐煬質疑，“妳說的這壹切都是妳發自內心說出來的嗎？妳現在是個拄拐的殘疾人？沒了神經配件給的選項就不能跟人交流？”
　　葉子被徐煬突如其來的攻擊性嚇了壹跳，他印象裏徐煬壹直是個和善、隨意的人。
　　這份下意識的慌亂反應，讓徐煬確信葉子還保留著尚可稱之為人的部分，並非完全機器。
　　同時，面對徐煬的譏諷，“軍師”AI又給了葉子壹系列防守策略，上策是立刻將自己的威脅實質化，中策是召喚千葬音前來控制徐煬，下策則是轉移話題。
　　看著葉子那猶豫不決的神情，徐煬知道她還在不停選擇。
　　“妳就願意玩這麽壹個毫無自由度的遊戲？”徐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這就是妳最討厭的那種遊戲啊，充滿陳詞濫調，劇情選擇不會改變故事走向，路線固定，結局有限，不給玩家其他可能性。如果妳真想把現實世界當做遊戲，妳的選擇應該是很多樣的。”
　　“軍師”AI又給了小島葉子5種不同的話術讓她做出適當的反擊，甚至給最好的選項提供了標亮，不斷在她眼前閃著明亮的綠光，讓她壹下就能解決面前的窘境，催促葉子趕緊將它逐字說出。
　　葉子咬緊牙關。
　　“等會！”她提高音量，“亂了套了！”
　　“壹點也不亂。”徐煬把車門推開，“——跟我來，我帶妳去個屬於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