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日暮夢醒人已遠

　　楊戩離了哪咤，運作神通，化為青光，向東方而去。行不數裏，忽然遠處浮現出了壹陣陣迷霧，他登時便知是師父在接引自己回去，駕馭青雲，徑自朝迷霧之中飛射。
　　盞茶工夫過後，忽地，迷霧左右散開，楊戩眼中再次出現了那接連蒼穹的高山。高山左右，依舊昏曉相隔。
　　楊戩大喜，上了方寸山，踏入三星洞，果見三妹與師父都在洞中等著。
　　楊嬋眼中含有激動，而老者的眼中，則略有欣慰。
　　“二哥，妳好厲害！”楊戩與無支祁的大戰，楊嬋都看在眼中，她心中緊張不已，但如今卻歡喜更甚，以至於就連聲音都略微有些顫抖了，渾然不像壹個修仙人的心境。
　　楊戩與楊嬋知會了壹番，旋即看向老者，邁上前來行禮拜道：“多謝師父指點我前去桐柏山，只是，弟子擅自做主，與那無支祁大戰，自逞威風，卻險些暴露了身份。弟子雖死無悔，唯恐連累師父與三妹。”
　　老者微微搖頭，道：“妳因見蒼生受難，隨心行善，何罪之有？若是妳不出手，反倒是違背了自己的天性，未來必有禍患。更何況，此事吾早已與蘇天尊商榷好了，方才會著妳去桐柏山。”
　　楊戩聞言，松了口氣。他雖已猜到了師父的含義，但心中卻仍舊有些惴惴不安，如今終於放松了下來。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老者卻忽然又道：“徒兒，妳來到我這三星洞，已近十年了吧？如今妳我的緣分卻已是盡了。”
　　楊戩心中壹震，忙道：“師父何出此言？厚恩未報，吾不敢去！”
　　楊嬋也是吃了壹驚，想要開口相勸，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聲來。
　　老者嘆道：“緣分已盡，何必強挽。何況，妳尚且還有著救母的使命，莫非也忘記了？”
　　此言壹出，楊戩才頓時回過神來，他看向老者，半晌之後，眼中浮現出了幾分不舍，但也沒奈何，在地上三叩九拜道：“即使緣分已盡，但楊戩絕不會忘記師父的大恩大德！此去，若我能救出生母，定要再回到師父身旁侍候。如若不能，只願身死道消之際，可以將這份恩情永遠銘記於心！”
　　聽到楊戩話中誠懇，老者的心中也是壹陣感動，他輕輕攙扶楊戩起身道：“徒兒，何苦如此？妳且自去罷，無須執著。這世間壹切皆有天心人意，妳我若是還有緣分，自能再有相見之時。”
　　楊戩聽到老者的話，心中倍覺溫暖，用力地點了點頭。
　　楊嬋看向楊戩，兩人相視，壹時無言。正待說些什麽的時候，老者又道：“徒兒，妳可曾取到了那開山斧？”
　　楊戩聞言，忙使個神通，將開山斧顯化了出來，卻見壹把黑黝黝的斧子憑空出現，被他遞呈上去，這斧子看起來不甚鋒利，但是老者壹眼便看出了這斧子之中蘊藏的神妙。
　　老者將開山斧拿在手中，只覺得沈甸甸的。但那開山斧卻與自己又有某種意義上的共鳴，心念壹轉，便知道了其中玄機。
　　“徒兒，這開山斧塵封已久，卻是失了靈韻，妳且稍待片刻。”
　　老者將那開山斧拿起，轉入內院。楊戩與楊嬋不敢隨入，在院外等待。只見內院當中，紫氣沖霄，忽然浮現出了壹道道璀璨的光輝。半晌後，老者復又出現，將開山斧重新遞給了楊戩，道：“如今這開山斧，卻已找回了當年人族聖賢的意誌。妳持此斧，定可劈開桃山，救出生母。”
　　楊戩拿起開山斧，這斧頭與之前看似別無二致，可是他卻忽然感覺心血相連，仿佛這斧頭有自己的“魂”壹般。
　　想當年，大禹治水，用其開山，代表的乃是人道的鍥而不舍。而如今，老者利用聖賢的意誌，將這份精神重現了出來！
　　“多謝師父賜寶，有此斧，必能救出母親！”楊戩心中大喜。
　　“嗯……”老者點了點頭，又說道：“徒兒。日前妳與無支祁大戰，神通已然足夠，但是卻還少了壹樣看破虛妄的法力。妳自生來，便有慧心，然而慧心並非神通，乃是洞悉本相，看破虛妄的智慧。如今妳將離去，我便再送妳壹道機緣。”
　　老者說罷，壹揮拂塵，那拂塵的無數銀絲朝天空遍布，仿如無數絲雨壹般在虛空當中蕩漾。
　　忽地，壹條紫魚從空中飄蕩而出，發出了“嗚嗚”的輕鳴，在絲雨當中不斷地濺躍著，陡然朝向楊戩的眉心跳躍而去，壹躍而入，沒入命宮穴。
　　剎那間，楊戩只覺得如若醍醐灌頂壹般，腦中心中壹陣陣的清明，眉心隱隱有黑白雙色匯聚，仿佛第三只眼睛壹般。
　　老者道：“有此太極匯聚，妳之慧眼定能開啟。自此便多了壹門破除妄心，剪滅蕪雜的智慧，願妳日後能善用之。”
　　楊戩感激不盡，他得了這慧眼，便仿佛心中多了第三只眼睛壹般。自覺對以往壹切事情的懵懂，都清晰了很多。若再與那無支祁鬥法，只怕瞬息便能夠從中發覺出對方的弱點，至於那法象變化便更是無法逃過自己的法眼。
　　得了慧眼，楊戩登時心神通明，突然，他瞪大了雙眼，仿佛不可置信地看向老者：“師父，妳……難道……”
　　“去罷。”老者輕揮拂塵：“人間十年期滿之際，便是妳破開桃山之時。切記，絕不可過早，更不宜太遲。”
　　“師父！”
　　楊戩不由自主地踏上前壹步。然而下壹瞬，便有無數迷霧再次出現，他陡然壹陣恍惚，突然，猛地雙眼睜開，卻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壹片荒野之中。
　　旁邊，忽然發出了壹聲驚呼：“呀！這是怎麽回事？二哥？”
　　楊戩連忙看向身旁的楊嬋，卻發現，楊嬋眼中滿是驚駭。他朝楊嬋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的景觀熟悉無比，赫然便是臨近青羊宮的荒丘！
　　而此處，便是當年他與三妹來求拜蘇子的道觀之處！
　　輝光依舊，如若往昔，唯獨荒野中多出了許多建築，仍昭著著這十年來的遷躍。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楊戩眼中壹瞬流露出了無盡復雜之色。但是下壹瞬，卻又盡皆隱去。
　　慧眼既開，慧心便生。
　　這壹刻，楊戩終於明白了，也不必再說什麽了。
　　因為想必，師父也定然會知道他明白了，兩人已然是心照不宣！
　　也是在這壹刻，他才知道，自己方才真正的“出師”了。也許此時的慧眼，要比以往的壹切神通，都更加強大，也更加珍貴！
　　楊戩面向東方，忽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師父大恩，永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