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薛定諤的貓

　　巷口的盡頭，白衣少女垂手靜立。
　　沈奕在距離她十米處停下，微微笑了下：“當林月如第壹次出現問題的時候，我就以為妳會出現，結果妳沒有，那時候我壹度以為妳不會出現了。”
　　“那妳是希望我出現，還是不希望我出現？”
　　沈奕想了想，搖頭道：“不好說。從某個角度上講，妳就象只烏鴉，是死亡的化身，是黑暗的使者，是不祥的征兆，妳的每壹次出現都只會帶來血腥與殺戮，同時也會讓事先編好的劇本出現不可控制的走向。從這方面說，我是不希望妳出現的。但是從另壹方面考慮，妳是冒險者的外掛，好運者的金手指，是通往成功之路的捷徑，是人們在絕望時刻最後的希望，至少妳的存在目前對我造成的幫助大於麻煩，而且妳也沒有對我展示過任何敵意，我應當歡迎妳。所以我最終的結論是妳是海水與火焰的集合體，是矛盾與對立的存在，對於妳，愛與恨兼而有之，或許才更貼切，想想這到也蠻符合妳的存在方式的。”
　　“我的存在方式？”白衣少女問。
　　“對，妳的存在方式，壹種矛盾的集合體。正如妳所告訴過我的，空間需要規則，系統也需要規則。壹百多年前，壹群冒險者利用他們的系統與生命創造了壹個真神，我不知道冒險者們是怎麽定義他們所創造的神的，但毫無疑問，必須要有定義，才能有所創造。也許他們在定義神的時候加上了‘無所不能’這個概念，於是從那時候起矛盾就開始出現了。神是無所不能的，可他同時又受制於這個空間的約束，因為力量過於龐大而只能存在非常短暫的時間。我猜他的內心是非常不願意的，是啊，任何智慧生命都會渴望自己能長久的存在，神也不會例外。於是矛盾出現了……受規則約束與無所不能，就象是讓上帝創造壹塊它不能舉起的石頭。”
　　白衣女孩靜靜看著沈奕。
　　沈奕繼續道：“當矛盾出現時，妥協就是必然產物，雖然那位真神只存在了0.001秒的時間，但是以他那超越人類的思維速度，或許已經在這短暫時間中為自己的回歸做好了計劃。正好冒險者們為了自己的復活，也利用規則的制約發出了真神消失，能量回歸空間，精神回歸冒險者的祈禱……壹個完美的機會，不是嗎？那是符合規則需求的。於是真神實現了冒險者的祈求，只不過他歸還的不僅僅是冒險者的靈魂，也包括了他自己的。於是神消失了，神的意識卻保留下來……壹次完美的蟄伏。”
　　說到這，沈奕嘆了口氣：“真神的意識得以保留，空間也便有了靈魂，所以真神即是空間，我說得對嗎？那所謂的偉大意誌，就是指這片空間自己吧？從這點考慮，妳的確沒有撒謊……主宰們就是入侵者，而那些被主宰們運用空間力量創造出來的生命，就象是空間的孩子或者化身，就是原生土著。所以妳沒有撒謊，那些管理者也沒有撒謊。對主宰來說，空間就是無主的，而對妳來說，這裏是有主人的。主宰也好，管理者也罷，冒險者也是壹樣，都是不請自來的寄生蟲，並掌控著這片空間。所以從妳存在之日起，妳的使命就是驅除這些寄生蟲，還那偉大靈魂壹個自由。也許只有徹底驅除所有存在，真神才能重生，從此，這片空間將不再是神國，而是神本身！”
　　說著沈奕笑了笑：“空間創造冒險者，冒險者創造真神，那麽到底是誰創造誰？又或者根本就是空間自己創造了自己？哈，還真是壹個無解的死循環呢。”
　　沈奕開始唏噓起來。
　　女孩沒有回答，看來是默認了沈奕的說話。
　　沈奕已經又道：“不過我還是不理解，如果神的意識沈眠於空間，那麽又是什麽讓他重新蘇醒的？”
　　女孩終於說話了：“就算是神，也可以有奇遇。”
　　“看來這就是那偶然的部分了，不過顯然這奇遇還不夠大，導致他並不能完全脫離規則。”
　　“對神來說，回歸的種子壹旦萌芽，剩下的就只是時間問題。千分之壹秒對於神未必很短，壹百年對於神，也未必就太長。”
　　“我即存在，即為永恒……原來是這樣。”沈奕長出壹口氣。
　　他點點頭：“謝謝妳的回答，妳果然從不撒謊。”
　　“我到這裏來是因為我以為妳需要我的幫助，但現在看來妳已經不需要了。”
　　“不，是妳需要我的幫助。”沈奕否認道：“如果是和林月如有關，我的確已經有了壹些答案，系統架構學是個好東西，它能讓我更加了解系統的運作模式。”
　　說著沈奕已上前兩步，他看著女孩道：“系統的治療術，是壹種典型的恢復傷勢的能量修補行為，它的運作建立在兩個基本前提上。壹是它對死人無效，二是它對沒有受傷的人無效。因此對治療術來說，判斷先行與後行是非常重要的，好在這點難不倒系統。就象是田徑比賽不會同時出現兩個冠軍壹樣，高科技的儀器可以把哪怕看起來是同時到達目標的兩個選手，也精確分析出誰最先到達，精確數值可以達到千分之壹秒。治療術也是壹樣，它只需要判斷先行與後行，以及所需要產生的對應作用。但是這壹次，事情發生了壹些小小的意外。”
　　說到這沈奕笑了：“由於孫瑩的治療術無論是先落在還是後落在林月如身上，林月如都是必死的。我不得不開始設想，會不會就是這兩種能力真的就是在完全同壹時間內擊中林月如的？雖然它的幾率的確很小，考慮到系統的強大，這種幾率可能只有百萬分之壹，但不管它有多小，都的確存在可能。而且在都市數以千萬計的戰鬥中，發生這樣小概率的事件，也未必就稀奇了。”
　　“那麽，當這種情況發生時，會如何呢？”沈奕攤了攤手：“我得出的結論是，系統定義為兩種能力依舊各自發揮作用。”
　　“是的，這就是系統的定義！”沈奕非常認真的說：“或許對系統來說，真有兩種對應能力同時發揮作用也沒什麽關系，反正也就是壹加壹減的事嘛。”
　　“然而問題也就出在這。它忽略了壹個事實，那就是它並沒有將壹擊必殺這個可能計算進去，畢竟對絕大部分冒險者來說，壹擊必殺還是很少見的，偏偏林月如卻是其中之壹……我檢查過那個指刃的攻擊強度，足以壹擊殺死她。”
　　沈奕長籲了壹口氣：“妳說過規則總有漏洞，沒錯，這恰恰就是都市沒有考慮過到的壹個小小漏洞。林月如死了，被天使聖戰壹擊殺死。林月如活了，但不是被孫瑩的治療術救活，而是因為如果她不是活著的，治療術就無法發揮作用，這就違背了兩個技能同時生效的原則……這就是矛盾之處。治療術只對活人有效，和兩個技能必須同時發揮效果，這兩條規則在這刻撞車了！本來我是無法想象在這種情況下她是怎麽存活的，直到我看見妳的這壹刻，我自己說過的壹句話提醒了我自己。”
　　“規則若有矛盾，則產生妥協！”
　　“是的，它們相互妥協了。就這樣，林月如同時處於生與死的兩端，就象是薛定諤的貓……她同時擁有了生與死兩種狀態，惟有如此，才能使矛盾不再矛盾。”
　　白衣女孩終於接口：“還必須加上壹個條件，就是目標是劇情人物。她們是系統運用空間能量創造出來的生命，絕對遵守規則。”
　　“那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冒險者身上呢？”
　　“沒有發生的事，我不知道。”
　　“神也不知道嗎？”沈奕嘴邊現出壹絲挪逾。
　　“我不是神。”女孩回答。
　　“那妳是什麽。”
　　這壹次，女孩不回答了。
　　“那麽好吧。”沈奕攤攤手：“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看來我的確找到了正確答案，不過有壹件事我還無法確定，那就是……這到底是個巧合，還是妳蓄意的安排？我是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現在的林月如就是另壹個瑟琳娜？”
　　女孩回答：“那是另壹個巧合。”
　　沈奕眉頭壹皺：“什麽意思？”
　　女孩道：“由於任務模式的關系，劇情迷宮世界是壹個受到系統全程監控的世界。這使得管理者可以隨時監測到冒險者的情況，也使我在與冒險者發生接觸的過程中，很難進行即時屏蔽，所以我采用了壹些新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沈奕微微楞了壹下，白衣女孩已繼續道：“我用的是模糊時間曲線的方法。任務世界與都市的時間流不同，因此當都市觀察者觀看任務世界時，裏面所有的壹切都是加速行為。”
　　隨著白衣女孩的解釋，沈奕終於明白了。
　　由於管理者不敢進入任務世界，他們實際上是在都市對任務世界進行觀察的。
　　而都市壹天，任務世界就是無數天。
　　如仙劍世界的九十天任務期，在都市只是壹個白天的時間，對觀察者來說，就相當於放大了壹百八十倍的行動速率，這對觀察者來說是極為吃力的。
　　正因此，任務世界的時間通常不超過十天，為的就是避免過快的時間流速導致觀察者無暇應變。
　　所謂時間曲線，就是當發布長時間任務時，為了避免這種難以觀察的情況，都市在觀察者與任務世界之間建立了壹個時間流聯系，從而使觀察者與任務世界同步。
　　而白衣女孩為了避免管理者觀察，竟然模糊了時間曲線，從而出現了時間不穩定狀況。當然，管理者們也力圖糾正這種狀況。
　　越是離她近，這種時間流的角力就越嚴重。
　　隱龍窟壹戰，她就在附近。
　　當孫瑩與那天使聖戰的冒險者同時向林月如使用技能時，那壹剎那的時間流本身就受到了影響。
　　這使得兩個技能或許本身還有些微的先後差別，但是在時間流的糾正過程中，由於它們的作用時間本來就很接近，竟然也在無意中被修正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時間點被修正了多少，重點是它已經存在，林月如因此成為了壹個超級獨特的存在。
　　它的確是壹個巧合，壹個真正意義上的巧合。
　　但同時它也不是巧合，同樣有著人為因素的存在。
　　只不過這壹次，就連那白衣女孩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這是我的奇遇。”她說：“管理者們會找到解決辦法，象這種事情以後都不太可能會發生。林月如是壹個新型病毒，壹個比瑟琳娜更加強大和有意義的病毒，我必須帶走她。當然，如果妳能讓她不受都市的抹殺影響，我也可以考慮讓妳把她放在妳的主場世界中。”
　　這壹次，白衣女孩到是學乖了，不用沈奕說，就先提出了條件。
　　沈奕微皺下眉頭，問：“如果瑟琳娜的存在相當於壹個村莊，幾百人級別的叛亂，那麽林月如呢？相當於多大麻煩？”
　　女孩面無表情地回答：“省市級，十萬人。”
　　噝！
　　沈奕倒吸壹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