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登闕會前（上）

　　天火的賞賜極有可能暗藏玄機，但沒辦法跟鐘雲岱明說，宋征只能用不辨真假作為借口。
　　“不礙的。”鐘雲岱立刻道：“分辨真假的本事，老夫自問還是有的。”
　　不能怪他急切，失了鎮國強者的氣度。平湖樓憑什麽能夠獨霸太極湖？有壹半以上的原因，是他鐘雲岱乃是整個湖州城唯壹的本土鎮國。
　　他已至遲暮，若無突破三十年後就要坐化。到那時平湖樓還能維持住今日的威名和地位嗎？
　　撇開宗門不談，從修士個人來說，真正到了鎮國才會明白，什麽才是大道的起點。
　　站在鎮國的境界上，低頭便可以看到壹條金光之路通往蒼穹之上。不管這世間已經多少年沒有人飛升了，但能看到這條路，就是無比巨大的誘惑。
　　他轉修雷法，十數年後就有天機感應：此生若能突破，機緣便在雷法之上。
　　所以《元虛雷書》對他而言十分重要，有可能決定他是坐化、還是躋身資深鎮國。
　　鐘雲岱當即許諾：“小友若是願意將《元虛雷書》借我壹觀，老夫可以做主，只要老夫還活著，平湖樓永遠是妳的朋友！”
　　宋征的本意其實是試驗壹下天火賞賜的功法是不是真的藏有玄機，借此驗證心中對於天火的壹些猜測。所以他肯定會給鐘雲岱——倒不是坑鐘雲岱，畢竟是壹位鎮國強者，由他來推敲，找出問題的可能性大了幾十倍。
　　“前輩客氣。”宋征道謝：“那我先將《元虛雷書》默寫出來。”
　　鐘雲岱把好處送上門來，他也不會拒絕。
　　“好。”鐘雲岱連忙壹揮手，書案上壹切撤去，靈元操縱之下，嶄新的宣紙鋪開，濃墨研好，大筆淩空飄落在宋征面前。
　　他接了筆蘸了墨，回憶著《元虛雷書》，壹枚壹枚的書寫出來。
　　若說參悟，當然還是原版的《元虛雷書》最好，但宋征寫下來的也可以，只需要細細揣摩，壹樣能夠摸索到這些雷文的精髓。
　　宋征當初雖然只修煉了十六枚，但其與的都記下來了，只是不能施展出來。
　　他壹口氣將所有的雷文都寫了出來，寫完壹張紙鐘雲岱立刻親自換上壹張新的，在壹旁伺候著並且開心的像個孩子……
　　他放下筆來，吐出了壹口濁氣，身外隱隱有雷霆之力如同水波壹般泛起。他頓時警惕，又檢查了壹下確定自己的確只是書寫，沒有參悟修行，這才放松下來。
　　“前輩，就是這些了。”
　　他說了壹句，卻看到鐘雲岱雙手虛張，壹張張宣紙被靈光包裹著鋪開在半空中，他已經看得入神，似乎是壹位愛好者在品鑒書法壹般連連點頭，口中還念念有詞。被宋征壹喊，他回過神來歉意道：“小友見諒，怠慢了。好呀、真好呀，想不到我鐘雲岱此生，竟然有機會見識到全本的《元虛雷書》！
　　且不說能否憑此突破，再續壽元，僅僅是這件事情的本身，也死而無憾了！”
　　宋征心中微動：“前輩的意思，這些雷文都是真的？準確無誤？”
　　“毫無疑問是真的，這壹點老夫可以保證。但是否準確無誤，還需要細細揣摩。”鐘雲岱說道。
　　“前輩繼續揣摩，小子先告辭了，若前輩發現錯漏之處……或者是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還請派人來告知小子壹聲。”
　　鐘雲岱的心神還在雷文當中，沒有細想許多，聽說宋征要走，他能繼續參悟，立刻便道：“那老夫就不留妳了。”他隨手送出壹枚特殊的玉符：“這枚玉符可以隨時和老夫聯絡，妳若是遇到什麽事情不要客氣，盡管開口。”
　　“好。”宋征收了下來。
　　鐘雲岱覺得受了宋征這麽大壹份恩情，於情於理自己得親自禮送出樓才是，可是他眼睛瞄著那些雷文，腳下有些挪不動，高喊了壹聲：“伯柯，替為父送壹送小友。”
　　鐘伯柯是他的大兒子，如今整個平湖樓的外樓掌事；幾乎整個湖州城都知道，若是鐘雲岱坐化而去，鐘伯柯就是新的平湖樓宗主。
　　讓他相送，倒也說得過去。
　　鐘伯柯每天事務繁忙，但是老父親壹句話，就讓他乖乖從壹堆繁雜的宗門俗務當中脫身出來，瞬間出現在了樓門口。
　　“是，父親。”
　　他多看了宋征壹眼，明白父親是想要親自相送卻又走不開。區區壹個龍儀衛千戶當然不夠資格讓鎮國強者相送，那又是為什麽？
　　鐘伯柯猜不透，也就不去多想，回頭父親自然會跟自己分說。於是他十分客氣的將宋征壹行人送出了平湖樓，並且親自登船，壹路將他們送出了太極湖。
　　這回輪到桂九蓮吃驚了，和鐘伯柯拱手作別之後，桂九蓮實在忍不住，有些不當的問了壹句：“大人究竟和鐘前輩說了什麽，竟然讓鐘前輩如此重視？”
　　宋征壹笑：“只是因為鐘前輩寬厚罷了。”
　　桂九蓮不再多問。杜百戶昂首挺胸，差點連肚子都腆起來。他也不多問，只曉得自家大人極為奢遮，在鎮國強者面前也是有大面子的。
　　驕傲！
　　等他們和桂九蓮分開，杜百戶湊到宋征身後，悄悄說道：“大人，我聽說京師的那位白夫人來頭極大，似乎出身皇室。
　　當年白大人剛剛嶄露頭角，有壹晚不知怎的就喝醉了，等他醒來，已經在白夫人床上，不得不和白夫人成婚。
　　只是那白夫人嫁給白大人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據說她……嗜好女色，而且性情乖張，刻薄寡德。肖大人當時已經調了緹營，要沖進對方府中，把白大人搶出來——那可是王府啊！
　　最後還是白大人親自出面，勸住了肖大人。但是這麽多年，若不是肖大人強硬，白大人恐怕連王府的大門都出不來。”
　　宋征瞪了他壹眼；“這種事情妳怎會知道？”
　　杜百戶憤憤道：“兄弟們都在說，欺負到我們龍儀衛頭上了。”
　　宋征明白了，只怕是有人暗中為之。難怪肖震警惕，這是在挑唆龍儀衛和王府的關系啊。
　　能夠讓肖震忌憚的王爺必定不是壹般的王爺，他日若是去了京師，壹問也就知道了。他也更明白了白老七的苦心了。難怪他費盡心思布置了這麽壹個迷局，連肖震也要瞞過去。
　　他回頭遙望平湖路，心中卻掠過了壹片溫暖。
　　桂九蓮、鐘雲岱，會為了成全壹對有情人，冒著巨大的風險蒙騙龍儀衛；白老七為了自己的愛人和兄弟，寧願壹輩子隱姓埋名，甚至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死去；纖纖姑娘為了所愛，不惜暴露身份，徹底和過去的光鮮身份斬斷聯系。
　　這世間還是有溫情的。
　　他莞爾壹笑，轉身往城中行去，口中說道：“柔情似水，佳人如夢啊……”
　　“大人您說什麽？”
　　宋征搖搖頭，大步而去。
　　……
　　鐘伯柯坐船回去，就在樓外等著父親喊自己進去，可是壹直等啊等，等了幾個時辰也不見父親召喚。
　　他滿肚子疑惑的先去處理門中雜務了，等到了晚上，找小童來壹問，小童答道：“師祖壹直沒有出來。”
　　“沒出來？”他壹陣驚訝，小童又道：“師祖也沒有喊我們奉茶，這已經四個時辰了。”
　　鐘伯柯更驚，父親好茶，靜修參悟的時候，往往也要老茶伺候，這壹次到底是什麽事情，竟然連喝茶都給忘了。
　　壹直等到第二天傍晚，頂樓才傳來壹個聲音：“快送茶來，口渴了。”
　　鐘伯柯連忙從小童手中接過茶盤，親自送了上去。鐘雲岱看到是他，點頭道：“妳來得正好，為父這話妳記住：平湖樓與宋征之間已有善緣，好生把握，萬不可浪費了。他……來歷神秘，乃是大氣之人，與他交往，定會對平湖樓大有好處。”
　　“……”鐘伯柯沒想到父親對宋征評價如此之高，錯愕了壹下，躬身道：“兒子記住了，父親放心，我省得的。”
　　鐘雲岱喝著茶，緩緩點頭，輕輕壹敲桌子：“妳看看。”
　　鐘伯柯看了幾張紙就激動起來：“這、這是全本的《元虛雷書》？宋征給的？”
　　鐘雲岱道：“不錯，現在妳明白了吧，傳說中古老雷神的手記——這是多大的機緣！”
　　……
　　白老七的案子徹底了結了。
　　宋征去見了鐘雲岱的事情，他沒有向肖震報告。給肖震和朝廷的文書中，白老七就是死於邪教的刺殺。
　　這段時間湖州城中格外安靜。修知節來拜訪壹次，想要感謝他。陳百戶雖然被收押了，但杜百戶幫他將湖米的份額解決了，宋征許諾的壹斤不少。
　　宋征讓人擋駕了，沒什麽好見的。
　　昨天晚上的時候，杜百戶前來報告，嚴飛六、陳百戶和劉百戶三個重犯在牢中自盡而亡，下場極為恐怖，據判斷是修煉了邪教的某種邪法，想要借著自盡魂魄越獄，可是牢中暗藏奇陣，當場讓他們的邪術失敗，魂魄徹底消散。
　　宋征當時看了杜百戶壹眼，點了壹下頭沒說話。
　　他心中是滿意的，杜百戶處理得不錯。陳百戶三人在邪教中地位不低，很可能知道白老七並非邪教所殺，他們需要永遠的閉嘴。其余的小嘍啰應該不會知道這些。
　　而杜百戶制造的這壹次事故，連他們的魂魄都滅了，真的永絕後患。
　　“妳帶幾個人，去壹趟白家。”宋征給他了壹件差事：“探探他們的口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