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沒事吧？”
　　周秉修走到兩人面前，他朝周秉昕伸出手，周秉昕壹把抓住他，借力釀蹌地站起身。
　　她拍了拍衣裙，緊皺著壹張臉，不停拍胸口：“嚇死我了……”
　　周秉修猶豫了下，又朝南柯伸出手。
　　南柯支起上身坐在地上，劇烈的心跳此刻才漸漸減緩。他順著那只手向上看，對上周秉修面無表情的臉。
　　“還能動。”他沒有抓住周秉修的手，而是反手壹撐，腿壹蹬，借力站了起來。
　　軍車側翻在地上制造了不小的動靜，尤其是引擎蓋前竄出的壹縷縷黑煙，簡直是個巨大的地標，格外惹眼。
　　“我們得趕緊走了，先找個地方躲壹下。”周秉修環視四周，最後選定了不遠處的壹小片叢林，植被算不上多豐茂，但至少能暫時藏身。
　　三人還沒來得及緩口氣，便再次跑進叢林。周秉修帶著他們往深處走了會兒，找了處樹木集中的地方坐下。
　　周秉昕驚魂未定，顧不上長裙被弄臟，壹屁股坐在土地上，慢慢放松下來。
　　南柯沈默著，坐著思考方才那夥不速之客為什麽要追殺他們。
　　是為了搶物資？
　　不。那個為首的西方男人是沖著他和周秉昕來的，如果是搶物資的話，大可以直接趁著他們交易的時候直接去搶車。
　　而且，方才車胎被打爆，那說明他們至少有壹把槍。如果是為了搶物資，那剛才他們就會直接射殺他和周秉昕，更不會在周秉修開槍後都沒有開槍，最後也只是打爆了車胎。
　　會不會……是沖著人來的？
　　是沖周秉昕來的……還是，沖著他來的？
　　不開槍意味著他們要活口，可要他有什麽用呢？搶向導？向導或許稀有，但還沒必要這麽明目張膽的在熱鬧的集市上直接搶。
　　……腦子好亂。
　　三人各懷心事，氛圍壹時過於沈默。
　　“汪汪——”
　　壹聲奶聲奶氣的狗叫打破了沈默，周秉昕和南柯壹驚，循聲看向周秉修。
　　周秉修自己也壹楞，反應過來後仿佛為掩飾尷尬壹般，摸了摸鼻子。
　　他伸手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壹只小狗，是那種最普通的小土狗，眼睛濕漉漉的，粉紅的小舌頭露在外面。
　　周秉修提著小狗的後頸，小土狗討好壹般瘋狂搖尾巴，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亂揮著。
　　——這是他和周秉昕在集市上看到的那只狗。
　　周秉昕這才反應過來，沒忍住驚喜地叫了壹聲，被周秉修猛地捂住嘴。
　　“小聲點。”他說。
　　“唔唔嗯！”周秉昕猛點頭，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夠小狗，待周秉修壹松手，她立刻道：“哥妳不是不讓養嗎？”
　　南柯也沒忍住，他對毛絨絨的東西壹向沒有抵抗力，伸手在小狗身上摸了幾下。
　　“……喜歡嗎？”周秉修把小狗放在地上，伸出食指撓了撓小狗下巴。
　　“喜歡喜歡——”周秉昕伸手去戳小狗耳朵，擡頭沖周秉修欣喜點頭，卻發現她哥似乎不是在問她。
　　南柯摸著小狗，有些出神，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基地的寵物收容所，壹邊給貓貓狗狗順毛，壹邊聽阿奇姆談論他家鄉的軼事。
　　周秉昕悄悄用胳膊肘戳了戳南柯。
　　他回過神，發現周秉修在看他，抿了抿唇道：“嗯……喜歡。”
　　周秉修的眼神讓南柯有些恍惚，他不是第壹次感受過這種眼神，卻說不出是什麽意思，只好下意識地回避。
　　周秉修看了壹會，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收回眼神從口袋裏拿出通訊器，給隊友們發送了求助信息。
　　三人在樹林間坐了壹會兒，周秉修突然擡起手示意他們安靜，神色凝重。周秉昕豎耳聽了幾秒，也皺起眉，伸手捂住小狗的嘴。
　　兄妹二人是哨兵，聽力超群，壹定是聽到了什麽響動。
　　南柯跟著緊張起來，他喉嚨裏吞咽著口水，掌心泌出冷汗。
　　周秉修沒說話，他只是伸手指了個方向，隨即便輕輕起身朝那走去。
　　周秉昕抱著小狗，緊跟在他身後，不忘不時回頭確認南柯還跟在身後。
　　三人沿著壹個方向走了幾分鐘，周秉修突然改道而行，往另個方向走去。周秉昕顯然也聽到了什麽，頻頻往壹處看去。
　　沒走幾分鐘，周秉修又停住了，這次他明顯沒有那麽從容，緊皺著眉往另個方向匆匆走去。
　　又停下了。
　　又改道了。
　　又停下了。
　　這次就連南柯都聽到了——踩在落葉枯枝上時響起的聲音，以及身體擦過枝葉時的窸窣聲。
　　周秉修捏緊拳頭往壹處走，似乎是想硬闖，還沒來得及拂開眼前那片巨大的芭蕉葉，就被突然伸出來的槍口頂住了額頭。
　　周秉昕雙眼睜大，險些叫了出來，手掌緊緊捂住嘴巴。
　　南柯也壹驚，渾身肌肉緊繃。
　　拿著槍的男人壹步步向前，逼得周秉修步步後退。他伸手掀開芭蕉葉，露出那張熟悉的臉——是方才在集市中跟蹤周秉昕和南柯的男人。
　　隨著男人靠近，四周的樹林間也冒出了幾個他的同夥，以圈的形式將三人包圍在中間。
　　“妳們想幹什麽？”周秉修壹邊問，壹邊偷偷伸手去摸大衣下別在腰間的小刀，卻被金發男人壹眼看穿，槍口杵在額頭上。
　　“把手舉起來——所有人。”男人沈聲道。
　　周邊的幾個人也舉起了槍，將槍口對準他們。
　　周秉修深呼吸了壹下，咬著後槽牙舉起雙手。
　　南柯也跟著舉起。
　　周秉昕眼睛都紅了，她只見過哥哥射殺喪屍時瀟灑的樣子，最多就是偶爾看見哥哥受傷，何曾見過周秉修這樣被搶頂著額頭的狼狽樣。她死死咬著牙，被南柯提醒了壹聲，才不情願地舉起。
　　“妳們到底想幹什麽？”周秉修加重了語氣。
　　金發男人卻不回答他的問題，徑直走到南柯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南柯瞪著他，猛地壹甩頭，試圖掙紮開，卻被男人更用力的掐住。
　　男人仿佛審視物品壹般打量著他，似乎是確認了什麽後才松開了手。
　　“帶走。”男人下了命令，周邊圍著的幾人立即走上前來將三人押住。
　　周秉昕被押住後依然心有不甘，手肘猛地向後壹打，打在身後押著她的人的胸口上。
　　男人顯然很不滿她的行為，走過來猛地扇了她壹巴掌。
　　周秉昕被這壹巴掌打歪了頭，披散的發絲淩亂不堪，遮住大半張臉。她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打過，這壹巴掌讓她眼淚頓時飆了出來。
　　周秉修額上青筋暴起，他被兩個人壹左壹右壓住雙臂，身體猛地掙紮，險些脫離控制。南柯從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雙眼圓睜，聲音激動：“別他媽碰她！”
　　男人對他的威脅嗤之以鼻，抓著周秉昕的頭發，迫使她露出被眼淚浸透的臉。
　　“這是妳女人？”男人哼笑，充滿侮辱意味地在周秉昕臉上拍了拍，“她能賣個好價錢。”
　　周秉修聞言更是怒氣沖天，他像瘋了壹般拼命掙紮著，但下壹秒就被更多的人控制住了身體，動彈不得。
　　南柯看不下去了，他緊咬後槽牙，喊道：“別再碰她——妳把他們放了，我跟妳回去！”
　　周秉昕哭喊著：“不要小北——”
　　男人松開了抓著周秉昕頭發的手：“小北？”他似乎有些疑惑，但也沒再追問，而是轉向南柯。
　　“實際上，放不放他們，妳都要跟我們回去。”
　　南柯心跳得很快，但他面上保持著冷靜：“……妳們要活口不是嗎？”
　　“……”
　　開槍只敢射車胎，不敢打人。捏著他的下巴壹通打量，像是在為商品估價。
　　他們要我，而且，還是活著的我。南柯看著男人的表情，愈發篤定自己的答案。
　　“放了他們，我就乖乖跟妳們走……如果妳傷害了他們，我保證妳也拿不到妳想要的。”
　　男人托著下巴，似乎在思考。
　　他沒說是否答應，只是手壹擡，讓手下把南柯三人押著往樹林外走。
　　事已至此，周秉修只能默默希望自己的人能趕緊找到他們。
　　可剛走出樹林，眼前的壹切讓他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他隊伍裏的人被圍在圈裏，全部跪著舉起雙手，槍支也全部被繳獲，被人隨意丟在壹旁。
　　這裏顯然已經發生過了壹場激戰，兩邊均有傷亡，地上躺著幾具屍體，身下殷紅色的液體聚成壹灘。
　　周秉昕認出了屍體中有他們的人，悲慟地哭喊出聲，她的悲傷牽動了被包圍著的隊員，有人已經忍不住落了淚。
　　周秉修努力壓抑著自己不順的呼吸，他捏緊拳頭，渾身緊繃著，像壹根繃到極點，快要斷掉的弦。
　　他們小隊的實力不弱，可敵人的實力也不差，在人數上還占有絕對的優勢——這似乎已經成了壹盤死棋。
　　南柯深呼吸：“放了他們。”
　　金發男人慢條斯理地理了下身上的衣服：“不急——等妳跟我們到地方了，我就把他們放了。”
　　周秉修沈聲道：“把他們放了，我給妳們當人質。”
　　金發男人冷笑壹聲，把槍口對準他的頭：“我怎麽知道妳的命重不重要，他在不在乎？”
　　周秉修沈默了。
　　金發男人毫不猶豫地壹槍打在周秉修肩膀上，周秉修立即痛得低喊出聲，額角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哥——”周秉昕扯著嗓子喊，頭發被眼淚糊在臉上糊作壹團。
　　“修哥——”
　　“老大！”
　　隊員們也躁動起來，有人按耐不住站了起來，被敵人壹槍托再次打得跪下。
　　南柯呼吸壹滯，雙眼因憤怒變得通紅：“停——停下！妳再動他們壹下，我現在就咬舌自盡！”
　　金發男人滿意地收起槍，吹了吹發燙的槍口：“看來妳還是在乎他的，好吧——把他們倆帶走，半小時後，再把其他人放了。”
　　南柯和周秉修被帶著離開。
　　真他媽點背。南柯不合時宜地想著。剛被壹夥人綁來當向導，現在又要被另壹夥來路不明的人不知道帶去做什麽。
　　還成搶手貨了。他自嘲道。
　　“什麽聲音？”
　　金發男人突然站定，擡頭向天空看去。
　　南柯也聽到了，壹聲尖利的鳥唳，高亢而嘹亮。
　　他擡頭看去，壹只體型壯大的白頭海雕在半空中盤旋。
　　……好眼熟。
　　——這是奧斯頓的精神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