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四十九章 逋逃之戰

　　萬騎校尉蔡沽府刀光壹卷，如同壹道匹練，遽然斬在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頸上。這位大將軍縱橫疆場幾十年，萬沒想到竟喪命於此，他甚至來不及發出壹個驚愕憤怒的表情，便已身首異處。
　　崔浪壹見蔡沽府手刃李多祚，這可是壹份大功，不但罪責可免，說不定還要加功晉爵，不由有些著急。可太子畢竟是儲君，他還不敢驟下毒手，便拔刀向沙咤忠義沖去。沙咤忠義雖不及李多祚爵高位顯，卻也是有數的名將，若能殺了他也是大功壹件。
　　沙咤忠義年輕時候倒還能跟崔浪壹較長短，可他已經這般年紀，不以筋骨為能了。他縱橫疆場數十年，憑的是調兵遣將、排兵布陣的本事而不是個人武勇，哪是崔浪這樣的年輕人對手。
　　崔浪壹動手，沙咤忠義便倉皇疾退，崔浪壹刀未中，立即“霍霍霍”壹連三刀，緊躡著沙咤忠義疾退的身形，看那樣子不砍下他的人頭誓不罷休。
　　隨從造反的萬騎營兩旅之師壹聽楊帆的話，這才知道大將軍根本沒有造反，他們上了獨孤諱之的當，不由得又驚又怒。蔡沽府和崔浪壹動手，他們立即蜂擁而上，向李思沖、李千裏等人發起了攻擊。
　　萬騎士兵因楊帆壹語而陣前倒戈，其他各路人馬聽了皇帝的話本就意誌動搖，壹見果然有人反了，登時軍心大亂，人人爭相閃避，只求不被別人殺死，哪裏還有護持本軍將領的心情。
　　沙咤忠義終被崔浪追上，壹聲慘叫，被劈翻在地，此時蔡沽府已率反正的萬騎將士向李千裏、李思沖剿殺過去。壹見大勢已去，李承況、獨孤諱之等人慌忙護著太子李重俊向外逃去。
　　太子身邊還有七八名親兵，加上李承況、獨孤諱之幾人的心腹親兵，壹共二十多人，叛軍們現在全無鬥誌，只求動手，既不追隨也不交戰，四下閃避的當口倒是方便了他們的逃亡。
　　列陣於玄武門下的劉景仁壹見這般情形，哪肯放過機會，馬上揮軍掩殺過來。馬橋在城頭壹見，興奮地叫道：“拉起斷石，我等下去殺賊！”
　　楊帆壹把拉住他：“且慢，仍未肅清余匪，哪怕只有壹個叛軍沖到陛下面前，後果都不堪設想，斷石不能開，妳只管在此守住陛下和皇後。”
　　楊帆說完對李顯道：“陛下，臣方才因這玄武門難開，命我將士疾馳於橫街，由前門殺入。叛賊首領既已逃去，臣馬上追去，捕殺叛逆。”
　　“好！”
　　壹見情勢逆轉，李顯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恢復了天子氣派，李顯惡狠狠地道：“太子竟敢弒父弒母，罪不容赦！他若不降，就給朕把他當場誅殺！”
　　李顯看了壹眼方才立下大功，現正侍立身旁的楊思勖壹眼，道：“妳跟楊將軍同去。”
　　楊思勖躬身道：“奴婢遵旨。”
　　楊思勖笑微微地看了看楊帆這個本家：“大將軍，請了！”
　　那條由太監腰帶系成的長索從城頭上擲了下來，楊帆和楊思勖壹前壹後，攀索飛奔而下，身手同樣的靈活敏捷。
　　自劉景仁揮軍掩殺過來，叛軍就紛紛棄械投降了，楊帆和楊思勖躍下玄武門時，就見寬廣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放下刀槍跪地投降的兵士，二人自這些兵士中間飛奔而過，疾追李重俊等人的身影。
　　崔浪和蔡沽府提刀奔來，隔著幾丈遠便單膝跪地：“卑職向大將軍請罪！”
　　楊帆片刻不停：“快快收攏亂兵，聽候發落！”
　　“諾！”
　　崔浪二人答應壹聲，擡頭再壹看，遠處只剩下兩道淡淡的影子壹閃而逝。
　　……
　　李承況和獨孤諱之架著失魂落魄的李重俊飛奔出去，到了橫街上，拉過幾匹散亂地候在長街上的戰馬飛身躍上，就向宮城外疾馳而去，親兵們緊緊追隨。
　　李重俊騎在馬上神情呆滯，依舊做夢壹般。距皇帝的寶座僅壹步之遙了，誰承想竟有這般變化。他前壹刻還想著就要做皇帝，下壹刻就成了亡命徒，這種強烈的心理落差，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獨孤諱之壹邊縱馬狂奔，心中也是壹片悲涼，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別人可以投降，他就算投降了，楊帆饒得過他嗎？獨孤宇饒得過他嗎？被他欺騙過的崔浪和蔡沽府能饒得過他嗎？
　　他沒有第二條路走，唯有陪著太子亡命天涯。既然已經失敗，太子這桿旗還能不能豎得起來，他並不知道，但他已經別無選擇。
　　李承況是李重俊謀反的主要策劃者，皇帝或許會赦免別人，卻絕不會赦免他，他對此心知肚明，是以只能逃走。
　　不過，他同獨孤諱之走投無路的心態不同，在他看來，廟堂之高他是爬不上去了，可是他背後還有盧賓之，大不了遁入江湖，只要他能逃得出去，他壹樣逍遙快活，因此李承況倒還不是特別的擔心。
　　趁著京中壹片混亂，誰也摸不清楚形勢，李承況護著李重俊，持著李千裏的兵符，順利逃出了由金吾衛控制的南門。金吾衛是李千裏的部下，見了大將軍的軍符將令自然要遵從無誤。等他們逃出長安城時，天色已經微明了。
　　楊帆和楊思勖追出橫街不遠，陸毛峰就率領壹支人馬殺到，楊帆和楊思勖馬上率領他們向太子追去，要查太子壹行人去向並不難，不但九城之間有聲光訊號可以聯絡，而且長街上巡弋的金吾衛面對楊大將軍的詢問也不敢撒謊。
　　大部分金吾衛今夜並沒有參與叛亂，要他們參與叛亂，李千裏還沒有那麽大的把握，但是他對不知情的隊伍下令要求對今夜持有他的將令的人不得攔阻，那些金吾衛士兵也是沒有膽量抗命的。
　　如今楊帆帶著萬騎禁軍趕來，殺氣騰騰的，身邊還有壹個宦官，明顯是天子所遣，向他們問起事情來，又有誰敢隱瞞呢。
　　長安城外，青青草徑，十幾匹馬呼嘯而過，後邊有隱隱的馬蹄聲，急驟如雷。
　　李承況急急回頭壹看，對獨孤諱之道：“獨孤將軍，阻擋他們壹下。”
　　獨孤諱之咬了咬牙，猛然壹勒馬韁，大喝道：“留下幾人，與我卻敵！”
　　幾名親兵隨他壹同勒馬停住，雙腿壹磕馬腹，朝追兵迎去。
　　“殺！”
　　“殺！”
　　雙方的人都高高擎起了兵刃，楊思勖壹見有人攔阻，眸中頓時閃過壹抹嗜血的精芒，猛地壹夾馬腹，興奮欲狂地迎了上去。
　　楊思勖性情冷酷堅毅，作為壹個太監，女人是不用想了，他又不貪財，所以，他最喜歡的就是刀鋒刺穿人體的感覺，他喜歡殺戮，以前在內衛中，他就專門負責壹些見不得人的暗殺行徑。
　　“鏗鏗鏗”火星四濺，楊思勖與獨孤諱之交手數合，就在獨孤諱之的肩頭留下了壹道血痕。
　　獨孤諱之是武將，卻不意味著擅長個人武功。較量武技，他不是楊思勖這等技擊高手的對手，如果兩人各領壹支軍隊排兵布陣戰場廝殺，那……他也未必能贏，因為楊思勖不僅武藝高強，還知軍事，兵書戰策樣樣精通。
　　獨孤諱之壹見這個宦官如此厲害，想起他壹刀就砍下了野呼利的人頭，不由心頭壹寒，立即撥馬就走。
　　楊思勖獰笑壹聲，手臂壹振，掌中刀化作壹道長虹脫手飛去，獨孤諱之萬沒料到這太監竟還有壹手如此精準的擲刀術，“啊”的壹聲慘叫，背部中刀，翻身跌落馬下。
　　楊思勖這匹馬是搶的散失在橫街的金吾衛的馬，馬上有背囊，背囊裏還插著五桿標槍，楊思勖殺得性起，順手抽出袋中標槍，大吼道：“殺！殺！殺！”
　　楊思勖連喊三聲，壹連摜出三桿標槍，將三名叛軍士兵刺殺於馬下，隨後拔出最後兩桿標槍，壹手擎著壹桿，猶如握著兩支長劍，大叫道：“殺！拿下所有叛賊，皇帝重重有賞！”雙腿壹夾馬腹，便壹股風兒似的追了上去。
　　楊帆策馬追到獨孤諱之身旁，猛地壹勒馬韁，身邊風聲呼嘯，有無數的騎士飛馳而過，只有他壹人壹馬靜靜地佇立在那兒。獨孤諱之趴在地上，看到碗口大的馬蹄停在面前，慢慢仰起頭，見是楊帆，不由壹怔。
　　楊帆從馬上跳下，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輕輕蹲下。
　　獨孤諱之回避著他的目光，低聲道：“大將軍，對不起。”
　　楊帆輕輕地道：“在我手下有很多像妳這樣的人，他們出身世家，為了世家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和義務，卻永遠沒有機會享受世家的榮耀與權威，他們想出人頭地，想擺脫這該死的出身，所以他們跟著我。妳的所作所為，我能理解，成王敗寇而已。”
　　馬蹄聲不斷，但獨孤諱之還是聽清了楊帆的話，他驚愕地看著楊帆，不明白楊帆在說什麽：“大將軍麾下有許多世家子弟？”獨孤諱之想了很久，除了他自己，還是壹個都沒想起來。
　　楊帆看了看獨孤諱之背部深入肺腑的壹刀，知道他已不可能活下去，不禁幽幽壹嘆：“多年來我曾遇到很多兇險，可性命完全不能掌握這還是第壹次。如果妳當時給我壹刀，我已經死了，所以，妳真的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獨孤諱之沙啞地笑了兩聲：“我……只想出人頭地，沒想過要背棄家族。妳是閥主的朋友，如果殺了妳，我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說起來，我還是為了自己，並非要對大將軍手下留情。”
　　楊帆盯著他道：“可妳因此敗了，妳不後悔？”
　　獨孤諱之搖頭：“不後悔！關羽尚且走麥城，孔明尚且失街亭，誰做事能保證萬無壹失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
　　獨孤諱之回望了壹眼太子逃去的方向，慘然壹笑：“如今看來，不過是壹群烏合之眾，就算大將軍不來，我們也未必就能攻得上玄武門，終究難免壹敗，只是……轟轟烈烈壹戰，不必死得這麽淒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