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二十六章:最终章的第一课
我能看见战斗力 by 臭猪胖乎乎
2019-10-15 20:06
龙州历1791年四月初五、清明
陵江中段,北山之巅
沥沥的细雨冲刷着龙洲唐氏的发迹之地,这座壮丽巍峨的望北大船扎根在已经变宽数倍的陵江中段,山体上还留着大战后的痕迹与苍凉。
没有工匠修缮,因为这是唐氏勇武的荣光,由数十代英杰前赴后继,终成制霸七城的大业,成为龙州以西最大势力,权柄在握,数千万生民仰望。
所有世家都道西陵唐族握有真正的大势,崛起不可阻挡,那时候的唐氏也这样以为。
可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这个由几十代人心血构建的大厦,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来自四面八方的豪族武士领着正义之士们安营扎寨,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现让这座大厦摇摇欲坠。
犹记得当年,西陵唐氏便是在这座山上,将豪族弥氏连同眼力差劲的望族豪强打断脊梁,以无数沉江的尸骨,登封龙西的新王。
在那之后,龙州西部只剩下一个声音,而唐氏的长老与供奉便四散七城,开始了不停休的忙碌。
权利便等同于责任,征服容易治理难,千年来只能统治半城的唐氏长老们对能够插手龙州以西这样大的一片区域而感到无比兴奋,哪怕只是协同管理,参与市政厅议会,也无法打消这种容易。
好像就是自那时候起,唐氏的十三位长老们再也没有聚集一起议事,更别提回到北山了。
就连上一次抵抗邪王宫的时候,族长唐志也没有发过紧急的召令,各个长老各司其职,便把那段时间给度过。
曾经以为那已是唐家的至暗时刻,可同现在风雨飘摇的光景一比,当时的艰难真不算什么。
可一群连治下百姓饭都喂不饱的世家,怎么敢舔着脸自诩正义之士,对自家穷追猛打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掌握着唐氏最高权力的十三位长老,还有掌握七城宗所的宗正、律长,连同七城二十一位分宗代表,又回到这个唐氏梦起的地方。
只是相比于往年的威武风光,齐聚北山议事堂的众人皆是面有戚戚,望着熟悉的地方,好像有怀念,更多的则是不甘。
作为紧急议会的召集人,唐志自然明白他们不舍的是什么,可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无可挽回了。
人心向背,无可挽回,当涛涛大势向邪恶压来,实力高低从来不是问题,因为心怀正念的义士与心怀鬼胎的野心家们一道,便能无坚不摧。
上一个被大势摧毁的,应该就是几百年前的邪神教,信众百万,数位宗师护法,教主北邙邪神更是王境强者。
而有这珠玉在前,是负隅顽抗还是小心筹谋,便不是那样难以抉择了。
与十三位长老同坐议事厅中央的圆桌,后头是分宗代表与宗所之长,如此重要的人物汇聚一堂,本该紧赶慢赶,但这次好像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好像只为了流连久一点,更久一点。
但终归不能久久地流连下去,若是外头知道掌握龙西联盟最高权力的众人此时坐在北山发呆,那本就风雨飘摇的联盟,可真是要炸锅了。
“......三房唐森一家带着本代最优秀的弟子上了船,有元洲徐氏的庇护,即有些许余怨也无妨。”
“......姬玄远答应过的破界石也已经送到,七城分宗代表已经拟好了匿藏名单,由宗所与戮仙军分批送入灵界。”
“......兰山城禁地聚集了七城药师,日夜赶工收割栽种的神药宝草,将其练成丹药。”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龙西联盟近期备战的事宜,但只有场中众人知道更深层次的东西。
“族长!”
泊马城的分宗代表唐琦突然开口打断了唐志的叙述,满脸痛苦地询问道:“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唐琦的话,也代表着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们实在不明白,明明还有赢面,为何要变成今天这样。
三长老唐正豪更是狠厉道:“四族既然敢驻军龙西,分明就是做了久战的打算,既然如此,便该召集族中精锐,以敛息秘术夜袭营地,乘着四座营地还未安稳,就将敢对本族宣战的四族打疼打怕。让他们知道,如今的龙洲已不是他们七族话事的时代,唐氏更不是由他们捏圆捏扁的软柿子!”
“三长老说得很有道理。”
“对啊,干他娘的,七大豪族中除了川元刘氏,剩下的都是些什么土鸡瓦狗,也敢学人家当正义之士,派精锐屠了他们的营寨,再连夜奔袭他们的祖地,知晓两三组武宗,就能打得什么何家、沐家服服帖帖,再不敢升起挑衅之心!”
“要我说就跟他们干,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还敢给本族所有中高层挂悬赏。要我说最好现在就发兵去大临,破了千年的大临城,毁了那什么赏金大殿,把商会的十二位最高议员全都吊死在城门口,看那群鹰犬去找谁领赏!”
“诸君所言差矣,射人先射马,就该挑最强的立威,只要把刘家打服帖了,剩下的豪族哪敢放肆!什么川元刘天王,一门三宗师,那都是过去的辉煌,谁不知道那位天王此时已经灵褪,死了都有可能,就不信世家这种阴阳半缺,五行不全的武道,能让人活六七百年。就挑刘氏立威!”
“没错,打得就是精锐!曾经外海上就和刘家的商船碰过,这所谓的龙洲第一豪族,实力也就一般般,都***是吹出来的,也是时候把这群人打醒了,省得他们总以龙洲第一世家自居,觉得宗派以下都没对手了。”
以武道立族的唐氏从来不缺战士,哪怕举世皆敌,哪怕强敌环伺,也不乏背水一战的勇气。
所以只是三长老起个头,就连有分宗代表响应,而这也代表着大多数唐氏中下层的声音,简而言之四个字:
跟他们干!
什么龙洲豪族,什么世家宗派,在唐家这儿啥都不好使,要不我弄死你,要不你弄死我。
武人的思维,从来都是这样直白简单,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战斗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是不够强,败了大不了死球。
这样的人用来战斗倒是会有特别的效用,但用来治理家族嘛.....
所以为什么这场议会没有各城首座参与就是这个道理,不是他们级别不够,而是他们无法接受。
但没法接受也必须得接受,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武堂只需要遵循唐氏最高权力机构下达的命令,不需要深究更多的原因。
这场北山议会,便是关于此役的最终决定,不容置喙。
另一十二位长老连同族长的默不作声,让这群世家代表讨论的声音越来越轻,底气也越来越弱,最后归于无声。
而三长老唐正豪看着毫无响应的圆桌,也是哼哼唧唧地坐下,他很不开心。
来之前,三个最小的还说要支持他,可现在却一声不吭,还不如那群分宗代表呢!
“那么我继续......”
等待议会安静下来后,族长唐志面色平静地娓娓道来:“阁老说赢城送来的纹灵刺图秘术效果极佳,结合绘灵法能完美掩盖不灭战体的体表神纹,现已在本脉弟子中全面推行。”
能掩盖体表神纹,便意味着即便核心弟子战死,也不会暴露唐氏的最大秘密。
这本该是件喜事,但圆桌上的长老们听见,眉眼间的愁绪却是更深了。
“......完成全面推行的工作后,秘术阁便会是退入小灵界的第一序列,六月还有尚未完成纹灵刺图的弟子同属,同样完成纹灵刺图且不愿留在陵江七城的弟子,也可通行。”
“......从邪王领域传回的情报分析,有了督天王巡加入,反抗军将会在数月内被**平息,所以萧族长能给联盟争取的时间,最多还有两到三个月,届时邪王宫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出族中精锐,最为冲击联盟的先锋。”
“届时,龙洲四大豪族和赏金联盟将会同时响应,所以彻底的最晚节点,便是六月底,再往后留在陵江七城的,便全都是战士。”
说到此处,唐志顿了顿,然后缓缓起身,朝着众人躬身一礼道:“感谢诸君愿意配合这个计划,七月之后唐志便与诸君一道,与来犯之人血战到底!”
提气的承诺让众分宗代表一阵欢呼,而圆桌上的十三位长老皆是面露不忍之色。
“族长。”
大长老唐思源幽幽道:“与阁老一同退入小灵界吧。”
“怎么,大长老看不上唐志这点微末道行?”
唐志哈哈一笑,朝大长老这样说道。
“确实看不上。”
二长老唐弘骏捋捋胸前雪白的长须,淡淡道:“唐氏不缺精锐的蜕凡,但少有能在雾障中看清大势,在一团乱麻里抽丝剥茧的,未来唐氏的大船,还需要你来掌舵!”
“合大怨,必有余怨。”
向来寡言沉默的唐正元突然开口道:“若是无有族长坐镇中军,仅凭那帮孩子如何能理解这番苦心。”
“四长老,我对孩子们有信心。”
唐志笑道:“这些都是好孩子,绝不会让我们失望,在那团灰烬中闪光的,可不是瓦砾.....”
“那是,凤凰!”
......
鲲岛很大,大到就像一块浮陆
哪怕在无尽之海上也安稳得不行,让人啧啧称奇。
最初几日,那群新加入将星馆的学员们(即唐氏本代资质最优秀的弟子),都因为好奇而流连鲲岛边缘,眺望无尽大海,更有胆大的想要跳下海中徜徉,好在被身边的小伙伴死死按住。
但等这股新鲜劲过去,航行就变得很是无聊了,因为大海的景色都是相同的。
好吧,这么说可能不严谨,因为海上的风景每时每刻都在变,但对于站在鲲岛上的人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反正就是数不尽的浪花嘛,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所以航行半月,这群小鬼就开始思乡。
一些老成的好像受过家人的交代,或是隐隐察觉到龙西联盟的境遇,每天逼着自己习武,但更多的则是无忧无虑地打量脚下的神奇造物。
通过数天的暗中观察,也让唐罗确定了,哪些是真正的可造之材,哪些只是空有天赋,却很难有什么大出息的。
“整理的差不多了!”
站在鲲岛山巅上的唐罗将这几日又涂又改的厚厚一沓纸往胸口一塞,洞开的虚空漩涡便将纸统统吞下。
“放纵得也够久了,是时候给这群愣头青小子,知道知道将星馆的规矩了!”
满脸堆笑的崔大有就伺候在旁边,听到这话上立即反应道:“长歌老爷说鲲岛中部的修炼场能任由少爷取用,小的这就去把那群少爷们召集过去?”
“有你在,真是省了我不少心。”
唐罗点头感叹道:“去吧,叫你那小儿子也同他们一起去中部校场集合。”
崔大有先是一静,然后眼底满满地狂喜,也不多话,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转身便跑了个没影。
不多时,唐家那群少爷们就被集合到了鲲岛中部校场,足足三百来人,松松垮垮地站成七个方阵,直接将这并不算大的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对于这些在各城武道打熬过的“天骄”基本的东西是不需要教的,而根据来处不同,他们也很自觉的分成了七个方阵,只有几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这让唐罗有些不喜,皱着眉道:“二十息,所有人排成一个方阵!”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见到族中偶像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这样,而在这犹豫的过程中,计时就突兀地开始了。
“一、二、三.....七、八、九......”
并没有因为人多而给什么照顾,唐罗数得很快,而这也让这群少爷们头皮发麻,终于,在临近“二十”之前,险之又险的完成一个方阵的站位。
“将星馆的第一课。”
唐罗伸出一根手指道:“这里没有什么世家弟子与宗族武士,所有人都是将星馆的学员,而你们的待遇和排名,只和自己的表现挂钩。”
后头几人面露喜色,而大多数的唐氏弟子,则是脸色突变。
“然后,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打包送入将星馆并由我带到元洲么?”
唐罗嗤笑道:“因为你们很弱,可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族长怕你们因为愚蠢,死在战场上,所以要给你们换个修炼环境。”
“度假结束了,傻小子们,从今天起,你们将会接受我给出的魔鬼训练,受不了的也不用担心,徐氏有天下最好的金创药,什么外伤都能医!”
“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想想还在陵江七城的族人,他们面临的凶险,只会强过你们百倍千倍。”
“最后,欢迎各位,成为将星馆的学员,我是将星馆的馆主——唐罗!”
《第二卷完》
第一章:剑者之国
龙州历1791年夏
动乱了整整半年之久的邪王领域,终于引来了督天王巡的介入。
在风部巡天使安元希的带领下,短短三个月便瓦解了邪王领域的反抗军,并由督天王巡牵头,于六月在邪王城完成最终和解。
解决领地暴乱后的邪王宫集结宗师两位,宫中真传三十,凶境武者两百组成远征军,讨伐不义。
同年七月,由邪王宫大宗师段思平、段狰爻带领的远征军奔赴南暨边界,队伍人数却从两百余人,扩大至四百。
其中有对龙西联盟罪行不满的世家高手慕名来投,而更多的,则是自中州远道而来并心怀正义的宗派传人。
伴随上品天宗巫神山、掩日宗、元冥山三派弟子的加入,邪王宫的远征军声势更是浩大。
而这也极大振奋了各方讨伐军的士气,因为近几个月,不管是四大豪族派出刺探情报的斥候,还是赏金公会派出的猎人,全都损失惨重,进入全面备战阶段的龙西联盟展现出极为可怕的凝聚力。
加上水泊山城对凶境以下武者的限制,在断绝商船之后,便让陵江七城变为易守难攻的天险,就像全身带刺的豪猪。
龙洲的四大豪族虽然叫得欢,但却没有派出能够撕开联盟防守的兵力,而中途加入的那群正义之士,能堪一用者亦是寥寥。
好在现在邪王宫的大部队到场了,四大豪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但刺探的动作频繁了起来,就连派出的兵力也比寻常多了数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龙西联盟会被这浩荡大势一波推平的时候,龙西联盟竟主动派出一支精锐,向南暨方向迎去。
而领头者,便是龙西联盟的唯一宗师——萧锦林!
足足四百位身着灵甲的凶境自兰山城御空而起,犹如煌煌而起的大日,使人心折。
依旧隐藏在兰山城中的赏金猎人极力隐藏自己的气息,然后贪婪地仰望着那些出征的联盟强者。
唐家的二长老唐弘骏、泊马城首座唐羿、扶灵城首座唐陌、截江城代首座唐谦、萧氏的前族长萧白鹤、崔家的太上长老崔宆......
这些熟悉的面孔,全都是赏金猎人梦寐以求的人头,而现在,他们全都,飞走了!
……
龙州历1791年七月
整整三个月的航程大大超过众人的预期,而徐姝惠隐隐察觉到,让鲲岛放慢航速,或许不光是二兄徐长歌的要求,更是赢城的意思。
或许在徐氏看来,没了唐森与唐罗,龙西联盟最多三个月就会被愤怒的正义之士推平。
毕竟在徐氏眼中,世家大多都是些贪婪慵懒的无能之辈,面对涛涛正义之士的讨伐,或许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而等到唐森一脉上岸,龙洲战事已定,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即便唐森父子再有什么想法,也回天乏术。
心中担忧的徐姝惠便在晚宴时将猜测与丈夫和长子说起,却被唐森肉身宽慰:“夫人放心。”
“母亲不必担心,龙洲战局有族长运筹帷幄,况且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唐氏已经今非昔比。”
唐罗笑着补充道:“凶境巅峰并已涉及灵化肉身的长老供奉不低于二十,加上这些年储备的大量玄机玉、重新熔炼的高品灵甲、超绝品质的疗伤丹药。除非超过数倍兵力并有人王率领,不然想在区区三个月内攻入陵江七城,平推唐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说得对。”
唐森点点头,然后紧了紧夫人的手,又道:“不用担心。”
在父子两联合的安慰下,徐姝惠终于放宽了心,而第一次完整听闻唐氏族力的唐星,更是两眼放光,骄傲得不得了。
只是几个月行程罢了,龙西唐氏稳如泰山!
但航速再慢也得有个限度,鲲岛终是在七月末于元洲边陲停驻,因为浮陆体积的关系,要想真正靠岸,还是得有商船将岛上众人运到港口码头。
而这对徐长歌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问题,虽然相较于天凤一脉几位剑者他的资质有限,但磊落豪气的徐长歌交游广阔,只是送了个口信,便有舰队规模的商船从边陲开出,迎接奉诏回城的龙西一脉。
“康康,康康!”
站在鲲岛边岸的徐长歌骄傲得把头高高扬起,垫着脚使劲够了够唐罗的肩头,傲然道:“这就是你二舅的号召力,以后不光在赢城,整个元洲,所有摆不平的事儿,你只管找二舅!”
“二舅威武。”
笑眯眯的唐罗稍稍缩紧了灵体,好让徐长歌不要拍得那样辛苦。
“哈哈哈哈,一般威武,一般威武!”
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不少的徐长歌察觉到唐罗的照顾,还嘴硬道:“大外甥不用为难自己,二舅蹦着拍也行!”
说完,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真就跳起来拍了拍,只是崩得并不高。
看着毫无正形的二兄,徐姝惠不由得别过头去,她算是明白徐老赢身上那份格外跳脱的性子是从哪儿来得了。
闲聊打趣中,商船靠岸鲲岛,一秒恢复正色的徐长歌正要发号施令,却见众多老友鱼贯而下。
有中赢城流水剑派的徐世惊、明心剑派的徐金阳、青木剑派的徐飞花、猩红剑派的徐刻骨、赤炎剑派的徐纯阳......
这群人不光是他的老友,更是中赢城各大剑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想到只是因为一纸手信,他们就亲自来迎,这种面子除了各城剑主,还能有谁!?
顿觉脸上有光的徐长歌又是骄傲又是感动,朝着堆笑而来的老友们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而久未相逢的老友们也是焦急忙慌地从大船上跃下,满脸堆笑地落了地。
多么真挚的友情啊!
心中感动的徐长歌刚要道谢,便被徐金阳大力地扒拉到一边,踉跄中感受到大队人马掠过。
愤然回头,只见老友们目标明确,全都围在壮硕如小山的唐罗身边,那笑容慈祥得让人牙疼。
“我是流水剑派的徐世惊,内人是你娘亲的三姐,你可以叫我表舅。”
“还有我,我也是你表舅,你娘亲的二姐就是我的内人,她一听说你们回来,一定又要我请你们一家来明心剑派做客!”
“金阳你这就不对了,妹婿一家舟车劳顿,难道不该先歇息几日么?你们这如狼似虎的,可别吓着妹婿一家。长幼有序,等他们歇息好了,自然得到猩红剑派来盘桓一番,芳儿可是对这妹妹,思念得紧。”
懵懵的这时候唐罗才发现,原来奔下船来的,全都是自己在元洲的亲戚。
什么大表舅二表舅三表舅,还有隔代的表情,这种极具针对性的热情都快把人搞窒息了。
而一旁被冷落的唐森一家也有些发懵,特别是徐姝惠,上次她回来省亲,可没见这些堂兄、姐夫如此亲热。
可如今自家大儿子来了,这些人恨不得演成天下第一好,真实得可怕。
眼看唐罗就要被人海淹没了,气不过的徐长歌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将人全都扒拉开,还骂骂咧咧的:“滚开,都滚开,你们这些混蛋,老子这个亲二舅在这儿呢,要认亲也轮不到你们!”
将人全部撕开后,徐长歌像个小鸡仔一样护在唐罗身前,朝着刚刚还想张臂拥抱的老友咆哮道:“不用你们的船了,滚蛋,全滚蛋!”
几十年的老交情,哪里是几句恶言能喷走的,被撕开的众人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地朝唐罗挤眉弄眼,挥手致意,浑然没有将徐长歌放在眼里。
气得发抖的徐长歌跳起来爆他们的老底:“大外甥听二舅的,这些都是表亲,认不认都无所谓。这群人坏得很,就想骗你为这些三流剑派护道,你可不能上当!”
老底被揭,这群剑者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指着徐长歌就开始说起从前,数落他没良心,还尽是些难懂的话。
什么争女人打架啦,冒名顶替斗剑啦,偷正派之宝出去炫耀啦,纠结众人套神剑军统领麻袋啦,鲲岛岸边充盈着快活的气氛。
最终,唐氏众人还是借用了这些表亲的船,这当然不是因为二舅愿意接受这些黑历史,而是这群剑派高手,把整个码头的所有船都租用了,不借这些人的船,唐氏就只能游上岸了。
只是经过岸边的一阵闹腾,这些人也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来意。
他们都是冲着唐罗的来得,而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想请唐罗为剑派护道。
剑法即使杀法,剑派的排名,从来都是打出来的,所以踢馆和被踢馆,就是剑派的主要日常。
西贺最好的刀伤药,便是在这样频繁的斗剑中诞生的,而作为诸天万道剑意最早的流派,赢城很多老牌剑馆此时正面临某种窘境。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点儿在剑道上尤为突出,作为最早形成体系的剑意,似流水、青木、赤炎这样的剑派,已经无法再对鲜有剑意进行深挖研究了,作为单独存在的剑意,他们已经做到了极致出色。
而巅峰便意味着衰弱,诸天无上剑典的特性,便注定了最强的剑者无法只凭几种剑意包打天下。
所以一些佬五行的剑馆,已经从人人向往的剑意道馆,变成基础剑意道馆。
就是所有徐氏弟子都会从老五行剑派开始修行,修成以后就会离开,绝对没有留恋。
而这种情况下,剑派就无法留下真正优秀的苗子,导致剑派排位每况愈下。
越没有优秀弟子,斗剑就输得越多,输得越多,排名就越低。
究其根源,就是因为学成剑意的师兄们都投入别派去了,而斗剑时他们又不能将这些优秀弟子召回来。
而排位越低,试剑大比能够挑选的弟子就越少,这就更要命了。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很多老牌剑派开始寻找护道者,护道者大多从徐氏的亲族还有弟子中挑选,负责应付各种级别的踢馆。
从最低的凡级护道者,到最高的地级护道者,等于就是剑派聘请的高手供奉。
这样做的好处是,极大缓和了某些古老剑派的怨念。
总不能每每有人踢馆,就要剑派的剑尊自己撸起袖子上。
“我明白了。”
通过徐长歌讲述明白这群表亲诉求的唐罗为难道:“但我无法接受,这儿还有几百个弟子要调教呢,哪里抽得出时间来应对这种强度的踢馆!”
“大外甥真是太聪明了,千万别被这群混蛋开出的价码迷花了眼,更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以你如今的威名就能镇住挑战者的屁话。”
徐长歌大赞唐罗一番后解释道:“什么名声在那群剑疯子眼里都是狗屁,想挑战龙西天骄,试试自己剑道成色的小子能从中赢城排到东城山,你如今修为又高,想和你碰一碰的人更是海了去了,你要不加入还好,真成了某一派的护道者,那你就什么都别干了,一天天就只需要准备应付挑战者就好了!”
“......”
一开始只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而拒绝的唐罗在听完解释后,有些傻眼:“元洲的剑者,这么疯狂吗?”
“只会比这还疯狂!”
徐长歌后怕地摇了摇头道:“而且有一部分剑疯子的认知里,觉得最光荣的就是能为尽出后的战死,更有甚者拼了命,只是要在敌人身上留下“光荣”的印记!赢城有个燃魂剑派,他们剑派就从来不用本脉剑法对敌,但只要碰上值得倾力而为的对手,他们就会斩出那道蕴养不知多少年的魂剑!”
“一剑之后,不胜即死,可魂剑凶猛,即便神魂坚韧能抗下的,也会受得重伤!相信二舅的,以你如今的名声,就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对手!”
“.....元洲的剑道氛围,有些凶狠啊。”
唐罗简直有些不敢置信:“那剑派的护道者不是得被这种挑战熬死?”
“不会的,一般来说那群剑疯子只为值得的对手拔剑,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闭关苦修。”
徐长歌以为唐罗是被元洲的民风彪悍吓到,连忙解释道:“而且大多数剑派、剑馆之间的挑战,只是为了切磋,不分生死。”
第二章:白玉剑阁
经过徐长歌的解释,唐罗终于明白了元洲剑修的氛围,浪漫任侠不畏强权,哪怕明知不敌亦敢亮剑,无惧胜败。
在剑修看来,对于前辈的最大尊重,便是超越,这便是元洲徐氏的人人如龙。
有了徐长歌的解释,再次面对这帮表亲的时候,唐罗便显得不那么被动了。
连连拒绝之后,这群在中赢城举足轻重的剑修终于打消直接说服唐罗的念头,留下要来剑派拜访的约定后,便匆匆离开了。
“其实他们也不容易。”
看着老友们离去的背影,徐长歌叹道:“没有新鲜优秀弟子加入,只凭本脉繁衍支撑,这些传统剑派的日子委实艰难,加上如今新秀剑派的剑意,一道赛一道的新奇凶猛,唉......”
“再辉煌的剑意也终将成为过去。”
唐罗亦是遗憾地附和道:“不是他们不够好,而是如今的更好。”
听到这评价的徐长歌一愣:“大哥也说过一样的话,看来你与大舅应该有的聊。”
英雄所见略同,在某些看法上一致实在不算缘分,但唐罗还是很给面子的应和道:“能与大舅所见相同,实在是件幸事。”
“传闻中龙西天骄可不是如此谦逊的人呐。”
徐长歌笑着拍拍唐罗粗壮的胳膊:“这儿今后就是你的家,不用这样拘束,做自己就好。”
言罢,又朝唐森、徐姝惠道:“这次随行而来的物件太多,若是等待一同撤离怕不是得几个月,不如轻装简从,先同一批人入了赢城,订好建府的事宜,再让大部队慢慢赶来,妹夫以为如何?”
一家之主唐森点头:“二舅哥做主。”
既然人都来元洲了,这种细节也没有什么好纠缠的,简单交换了意见后,徐姝惠与唐贞一道,挑了几个得用的下人丫鬟,而唐罗则是将所有将星馆的弟子提溜出来。
虽说是先头小部队,林林总总加一起也有模约五百人的规模,乘着数十兽驾,浩浩荡荡往赢城开去。
而这一路上的暗中观察,也让唐罗证实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元洲确实人人习武,就连路旁种地的农民,茶瞭里的闲汉,都有蜕凡境的修为。
照理说这么庞大的基数,自然会有无数强人,可令人疑惑的是这些武者的数值统统偏低。
二十多岁的年青农夫有三千来点修为,五六十岁的捕鱼老叟同样如此。
这是...几个意思啊?
不解的唐罗直接找到徐长歌询问。
当然,他不会直接暴露自己能看到灵力量的能力,而是询问道:“二舅,元洲怎么人人都有灵力气息?”
“大外甥好敏锐的感知力。”
徐长歌笑着点头道:“不错,元洲大地上确实人人修行!”语气里透着股难以言说的骄傲:“徐氏在所有城、乡、镇、邑都设有私塾,免费教授所有元洲稚童识文断字,筑基修行。”
“不愧是圣师之所,难怪元洲能在千年就变得如此富庶!”
唐罗由衷地赞叹道:“但普及修行这件事,徐氏一定受了不少误解吧。”
“看来大外甥不止武道惊艳。”
徐长歌笑着点头道:“确实很难,决定要带元洲走出蒙昧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但土人亦有土人的骄傲,要让他们接受教化,学习新的文字,实比登天还难!”
“那徐氏是怎么做的呢?”
参观过陈梦庐构筑四御灵界的唐罗自然知道要教化土人有多难,遂向徐长歌求教道。
“嗨,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
徐长歌答道:“将更精深的功法翻译成土语进行传授,让土人部族放下戒心。”
“可这样一来,土人不还是没有得到教化么?”
将石矛换成铁矛,本质上依旧蒙昧,又哪能称得上教化呢,唐罗不解。
看出唐罗的疑惑,徐长歌笑着勾了勾手指答道:“所以只翻译半本。”
“妙啊!”
唐罗眼睛一亮:“正修到精妙处的土人想要习得正法,便得去学习新字,除非他们放弃修行!”
“没错。”
徐长歌笑着点点头道:“就算有人放弃修行也没关系,习得新字的土人能够感受到实在的提升,而看到他提升的土人,自然也会卯足了劲去学新字。”
大致明白提升为何的唐罗强答道:“因为所有的杀法秘术,都放在没有被翻译的后半册里!”
“哈哈哈。”“哈哈哈。”
甥舅俩相识一笑,徐长歌赞同道:“没错,就是这样,先进的土人自然会得到令人侧目的提升,后进者不甘,亦会迎头赶上。”
“强者最大的善意,便是不强迫他人顺从。”
唐罗怒赞道:“徐氏不亏万世师表,西贺圣族!”
“大外甥别忘了自己亦是徐氏弟子!”
对答同时徐长歌不忘提醒唐罗的身份:“教化本就是个漫长的过程,逼不得也急不得,但数代积累,当使用新语者超出土语者时,这书同文的教化,也就基本完成。”
寻常人来到元洲,只会将眼光放在剑者之国的强悍剑技上,却少有把目光投向徐氏真正得意之处的。
而唐罗的问题,恰恰是徐长歌最最得意的东西,当即打开了话匣子,从教化土人开始,将之后如何提升粮食产量,扩张渔业、牧畜,构建能够供给万民的粮棉基础,然后如何鼓励生育。
其中很多机密的东西,本该不与外人透露,但与唐罗聊得实在酣畅,徐长歌也就一五一十的道来。
而唐罗时不时地精辟入里的几个建议,更让徐长歌觉得自己遇见了知音,如果不是唐罗的武道天赋实在惊艳,他都想将唐罗推荐给赢城的学派大师。
“真是太可惜了!”
徐长歌遗憾道:“若是大外甥能够钻研治理之道,定能成为名垂千载的学派大师!”
“二舅谬赞了,只是些没头没尾的眼高手低,若是真的治理,只会将领地搞得一团糟。”
唐罗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知道方向不代表能完成实际的统领。
就好像无双城那样,真正在做事的还是有经验的西陵名士,唐罗输出的理念也得靠他们付诸现实。
但若是让自己全盘操持,费劲不说,干得还不如别人。
时光就在甥舅俩促膝长谈中飞逝,奔腾的兽车带着唐森一家来到了中赢城外。
作为元洲中部的大城,赢城的驿道四通八达,富丽华美繁荣兴旺,领四州之地、三十剑派、百余乡镇,入册生民超五百万。
看得出来赢城的规划做得很好,一切都遵循着某种对称的规则,某个区域中的屋房都是统一制式。
除了赢城中央的冲天剑阁,赢城中的一切都是对称的,就像是被一把刀精巧切割的双面,任何在城南拥有的建筑,都会在城北矗立遥相呼应。
而这样严密对称的规划,连朝昌这样的巨城都做不到,更别提将城墙直接拆除的霸气了。
“这便是中赢城么?”
第一次看到这样规划精巧的城市,唐星忍不住感叹,而将星馆的学员们也是同样,早已习惯混搭建筑的世家子骤然看见这样的布局,顿觉以前以为壮丽的城市,都不配称之为城市。
徐长歌仿佛早已习惯外来者感叹的眼光,故作谦虚地对表情平静的唐罗道:“还是大外甥有定力,其实这种精巧也没什么好的,可谁让剑主大人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呢。”
指了指街道:“同一街区的两边商铺,全都是按照标准修建,连点个性都没有!就连中赢城的老人,有时候都会分不清南北,你看这事闹得。”
唐罗没有回答徐长歌的话,甚至连个回应都没有,或许在徐长歌和普通居民看来,这座中赢城这般规划化是哪位剑主的恶趣味,可在他眼里,那天地间无数勾连着地脉的灵气流动,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他妈的才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剑阵,一座城那么大的剑阵!
而剑阵的中枢,就在那儿!
唐罗眯着眼,望着城中冲天而起的九层白玉剑阁,每一层八方形的阁楼,都牵连着某一道区域的剑阵,而这些密密麻麻的灵线,就牵连在每一幢房屋、每一座牌坊、每一条街道。
而那些紧紧闭合的剑阁窗棂,就像是蕴藏着无数危险的兽口,只要有某条灵线被惊动,剑阁上的某道窗棂便会打开,吐出无数凶猛异常的剑意。
这不是猜测,因为唐罗却是能够感受到,剑阁每一层每一面的窗棂里头,都有某位可怕的存在。
而白玉剑阁顶端的那颗白玉,更是第四次质变,蕴藏百万灵力量级的剑丸,若是这颗剑丸失控......
眯眼凝望剑阁玉鼎唐罗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这就是西贺圣地的底蕴么,还真是...可怕呢!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的徐长歌顺着唐罗的眼光望去,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大外甥被白玉剑阁吸引,遂开口解释道:“那就是九层白玉剑阁,虽然看起来更像是八面玲珑的玉塔就是了,哈哈哈哈!”
“赢城初建的时候,这座白玉剑阁只有三层,基层阁殿是剑圣、剑宗指点杰出剑派弟子修行的地方。”
“而二层阁楼,便是剑宗、剑圣的修行道场所在,至于顶层,则是剑主的道场。”
“只是后来中赢城剑宗、剑圣越来越多,这一层的剑阁实在不够,便一直往上造,造到现在,足有九层!”
说到这儿,徐长歌又补充道:“但中赢城好像又有几位剑尊要突破了,所以阁室又要不够了,或许这几年便又要多建一层吧。”
被中赢城奇景震撼到的将星馆学员与唐星都伸长了耳朵听着关于白玉剑阁的介绍,然后暗自心惊。
虽然剑圣是个什么水准他们不清楚,但剑宗很明显就是大宗师级别的剑者。
一层阁楼八个面,少说有八个阁室,八八六十四,换言之光是赢城一地,便有六十四位剑宗,还有一名剑王?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来自龙洲的少年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之大。
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因为元洲除了剑阁外,还有各城的三军守备,还有异人馆,还有各个剑派......
就在唐氏众人站在赢城外感叹的时候,一名驾着龙兽的着甲男子在街市中以极快的速度朝这儿奔来。
若是换在其他的地方,这样的横冲直撞便意味着鸡飞狗跳,而在赢城,不管是街上练摊的商贩还是逛街购物的百姓,都已特别惊人的速度避开龙兽的行径路线,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这一幕让将星馆的学员们把眼睛都看直了,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路边购菜的大娘,好像都有修为在身啊。
“说了多少次,骁骑兵在城中不能策兽奔行,若是伤了百姓,便革了你骁骑兵的身份,滚回去种地去!”
徐长歌显然是认识来人的,哪怕对方全身着甲,龙兽还没奔到,天凤剑圣府的二爷就骂开了。
被头甲罩面只留一双眼睛的龙兽骑士眼神突然一变,冷峻尽数化作哀求,勒死的缰绳更是让龙兽一阵不适应扭头咆哮。
但速度终归是减了下来,龙兽停在徐长风身前,骑士翻身而下,瓮声瓮气道:“禀报二爷,奉剑主令,请龙西天骄前去剑阁一晤!”
“唔...这样急嘛。”
徐长歌摸摸下巴,回应道:“我知道了,这就带大外甥去剑阁,你可以回营报道了!”
如蒙大赦的骑士立马翻上龙兽,抓着缰绳一扯便又往城里奔去,只是这次速度慢上不少。
“大外甥,既然剑主想见你,便早些过去吧。”
唐罗朝父亲与母亲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朝着二舅徐长歌点点头。
作为赢城的标志性建筑,九层白玉剑阁实在好找,几乎任何一条主道都能直接通向剑阁。
而一路上徐长歌也不忘嘱咐道:“不用担心,你就把剑主当成本家的长辈,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若是与剑主晤完了,你可以问问能不能在剑阁里走动走动,正好问候下你的外公和大舅。你外公在三层甲子间、你大舅在二层壬申间。”
说话中,两人走到白玉剑阁前,唐罗打眼一看,浑身发紧,顿在原地。
第三章:琅寰剑主
无知使人盲目勇敢,了解之后才会懂得敬畏。很多时候,就连感知危险都得有相应的智慧。
唐罗眼中的九重剑阁,就像是凝聚了不知多少雄浑剑意的巨大灵剑,哪怕不用眼睛去看,光是靠近,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通行的徐长歌却像个没事人,还絮絮叨叨得不停嘱咐着:“能在剑阁潜修的不是剑圣就是剑宗,与我们家大多沾亲带故的,若是碰到一些长辈刁难,你只管受着,切莫起冲突.....行了,二舅就送你到这儿,一会儿你从正门进去,自会有剑侍领你觐见。”
该嘱咐都嘱咐完却没有得到应答,已经踏在阁殿正门石阶上的徐长歌疑惑得回头,发现唐罗落在身后,仰头痴痴望着白玉剑阁,壮硕的身形还微微颤抖。
对徐氏来说,剑阁是最大的骄傲,因为这不光是徐氏能为的展示,同样也代表万世师表包容并蓄的器量。
天下圣地天宗不少,可又有几尊人王愿意布道讲道,唯有元洲徐氏。
奉入剑阁中的王者无私地将自己的剑道对能有资格进入剑阁的强者倾囊相授,不论徐氏剑者亦或是其他,一视同仁。
正因为如此,每一个愿意入主剑阁的剑主,都会被元洲敬若神明,被百姓、剑修发自内心的爱戴。
但剑终归是不祥之器,自有锋刃示人,没有城墙的中赢城并不代表没有防备。
各城的剑阁上,便刻有各城剑主的警告,所以偶有拜访元洲的强者,都会如唐罗这般,僵硬在阁下无法动弹。
普通人或许以为这是仰慕崇敬,只有极少数人明白,这是感受到了各城剑王、剑主留下的讯息。
“但这怎么可能......”
徐长歌心中一凛,眼中神色大变,口中还低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才多大?”
十数息后,压力尽去,唐罗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已无法直视眼前的九层白玉剑阁。
刚刚剑意临身,他其实有办法脱逃,但只要畏惧逃窜了,这雄浑剑意便会在他道心上斩出一道裂痕,所以他强撑着没有遁走,任凭剑意冲刷。
而他也知道,那亿万剑意后头的存在,已经感知到了他。
白玉剑阁的第九重天,有团如流光般无序流动的混沌突然顿住,混沌灵气凝结重塑,显出个瞑目蹲身的模糊人形。
随着人形显现,剑界明光大放,那些游荡在剑界中的剑意化作麒麟凤凰、金狮玉像、玄猿白鹿、仙鹤龙蟒,灵兽咆哮声振九皋。
混沌氤氲中的人形睁眼两道神光洞破苍空,慑尽混沌之气后的人影身形暴涨,圆头顶天,足履方地,剑界中的灵兽叫声更为高昂,化作灵光冲霄至上,只见光影纠缠如乱虹蒙天,巨人身上多了件万兽锦袍。
眼中神光息敛显出巨人清奇相貌,露出几分人性表情,如幽潭的双目中,也露出几分好奇,剑界中更是响起空冥低语:“资质比传闻中,更出色。”
洁白如玉的手指轻撵剑印,剑界崩碎成烟,露出九重剑阁的本来模样,一座普通的剑术道场,唯一的特别之处,两边不论蒲团数量还是灯盏全都一模一样完美对称,而琅寰剑主坐下的蒲团,就在道场的正中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重新坐在蒲团上的剑主脸上有了更多的情绪,双眼玩味的望向眼前的空旷,神光洞出一面剑境,上头正是站在白玉剑阁石阶下未尽寸步的唐罗。
白玉剑阁前,徐长歌终是回过神来,面色复杂地拍了拍唐罗的肩膀,询问道:“还能上去么?”
这样问当然是有理由的,通常能接收到剑主、剑王留下信息的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强者。
但这些傲气十足的强者,大多都如唐罗这般,在剑阁之前浑身发抖,然后便会扭头离去,更有甚者,在感知到讯息的第一秒,就会遁走,仿佛剑阁是什么龙潭虎穴。
曾经他问过大哥徐长风,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长风剑圣的回答是:“强者不一定骄傲,却必然敏锐。若是踏入剑阁,就等于交出了主宰命运的权利。所以绝大部分强者,即便知道剑主不会为难他们,也会离去。”
很显然,唐罗现在面对的,便是与曾经那些拜访赢城剑阁强者同样的选择。
“这种感觉,真是遭透了。”
朝二舅抱怨一句,唐罗摇摇头,抬腿踏上剑阁的石阶。
风姿英伟如天神的男子,只一步便跨了数阶,蹬蹬几步便走到了徐长歌前头。
“大外甥!”
徐长歌突然从后头叫住唐罗:“若真的不适,可以改日再来拜访,剑主不会怪罪的!”
“既然走到这儿了,那就不能退。”
唐罗没有回头,扬扬手道:“二舅就送到这儿吧!”
言罢,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再不停留,几步便踏上数丈高台,步入阁殿大门。
早就等在一旁的少年剑侍看着身形格外巨大的唐罗,惊讶的张了张嘴,在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后,连忙道歉:“您就是唐罗公子吧,不好意思,我在剑阁长大,从没见过像您这么....高大的男子,所以...”
“行了行了,我明白的。”
虽然心里紧张,但唐罗不至于因为这点儿事就觉得受到冒犯,朝面露尴尬的少年摆了摆手道:“剑主说要见我,带我上去吧。”
唇红齿白的少年剑侍点了点头,然后将唐罗领向梯房,口中还介绍着这座白玉剑阁和一些规矩:“这基层的阁殿,是各位剑圣、剑主指点赢城杰出剑者的道场,而从梯房走上去,才是真正的琅寰剑阁。”
“琅寰剑阁?不是白玉剑阁吗?”
本着不懂就问的思想,唐罗直接问道。
“外人才这样叫,剑阁里的剑宗大人,剑圣大人都知道这是琅寰剑阁!”
剑侍一本正经地普及道:“还有,剑主最不喜污秽,所以觐见之前,我得先带你去沐浴净身,然后换身衣服。”
说到这儿,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顿住小脸惨白,口中还不断低呼着:“残了惨了,这下惨了!”
“嗯?”
被小鸡仔堵住的唐罗挠挠侧脸,低声问道:“怎么了?”
“阁里根本没有唐罗公子能穿的衣服!”
绝望少年剑侍转过头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最大最大的肩袍,也合不住您的肩,更别说将您的双臂包柱了。”
瞅向唐罗粗壮臂膀的少年吞了口唾沫,艰难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儿,唐罗恍然大悟:“不妨事的,我这儿自己带了衣物,你只管带我去沐浴更衣就行。”
说着,唐罗手臂化作氤氲旋涡,吐出一套特制的黑绸丝袍。
看到新衣的少年剑侍再无顾虑,脚步都轻快起来,并接着刚刚的话继续介绍琅寰剑阁里的强者。
“剑阁共有九层,每层都有十二个道场,一层甲子道场里头的是猩红剑宗大人、乙丑房是青木剑宗大人、丙寅房是流水剑宗大人、丁卯是炎阳剑宗大人、戊辰是纯阳剑宗大人、己巳是玄阴剑宗大人、庚午是寒冰剑宗大人、辛未是雷霆剑宗大人、壬申是霞光剑宗大人、癸酉是庚金剑宗大人。”
“第二层,甲子道场是两仪剑宗大人........壬申是长风剑圣大人、葵酉是九幽剑圣大人。”
“第三层,甲子道场是天凤剑宗大人.........”
“第四层,甲子道场是辰星剑宗大人.........”
“第五层,甲子道场是斩龙剑宗大人.........”
“第六层,甲子道场是断苍剑宗大人.........”
“第七层,甲子道场是玄真剑宗大人.........”
“第八层,甲子道场是修成永恒剑体的百意剑宗大人.........”
一路走一路介绍,转眼间少年侍者带着唐罗来到了琅寰剑阁的第九层,而刚进入梯房,唐罗就意识到,这第九层根本不是普通的楼阁,而是由灵界碎片组成的剑界。
从梯房只是一个转角上楼,目光却骤然间开阔,眼中是一方独立的芥子世界。
高山秀丽、林麓幽深,远处有白玉所建道场,匾额上书“琅寰”二字。
“唐罗公子,我先带你去沐浴更衣。”
进入梯房时便时不时回头观察唐罗表情的少年剑侍发现在来到剑界后,前者的脸上古井无波,顿觉无趣,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
点点头随着剑侍往道场反方向走到一片被木板遮起却不断冒着热气的地方,剑侍停住了脚步。
“这是地火灵泉,是剑主从一方灵界中截出栽入剑界的,效用虽然不如一些宗派的灵脉热泉,却也对体修有很大的好处,唐罗少爷可以多泡会儿!”
“多谢。”
朝少年剑侍轻笑颔首后,唐罗便拉开门板,侧身步入温泉内。
其实洁癖如他,又哪里会不注重个人清洁,但从中赢城的布局还有这方风景秀丽如仙境的剑界就可以看出。
这位琅寰剑主或许是比自己还要更严重些的洁癖,所以唐罗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闹什么别扭。
人王这种存在,可是比神兽还要稀有,直到目前为止,他也只不过见了三位人王,其中两位还只是法相。
今天能够亲眼见见人王中春秋鼎盛的存在,沐浴更衣其实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用地火灵泉仔仔细细地清洁身体后,唐罗换上了新衣走出了灵泉,而剑侍还站在外头。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换了双鞋,一双纤尘不然的白鞋。
看来这位的洁癖,真得很严重。
唇红齿白的少年剑侍煞有其事地围着唐罗转了一圈,确定满意后,才将人领到远处道场。
不等剑侍叫门,封闭的大门自动打开,剑侍乖巧地站在门外,朝着唐罗道:“唐罗公子,请您自己进去吧。”
“多谢。”
又向领路的少年道了声谢,唐罗迈步踏入剑馆,第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
就像是野外相遇的两头凶兽,弱小的那方会立即炸毛,然后凶狠地龇牙。
而擅长体术的武者也会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在碰见能给自己带来极大威胁存在的时候,功体、经络中蕴藏的灵力会迅速活跃起来,进入最佳的对战状态。
但能够完美控制肉身的唐罗,生生压制了这种本能,平静得体地上前,朝琅寰剑主拱手行礼道:“晚辈唐罗,见过前辈!”
俊美如天人般的琅寰剑主并未回应唐罗的见礼,而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唐罗。
“灵化肉身的宗师境界,还是以虚空能量铸就灵体,是怎么修炼的?”
这是琅寰剑主说得第一句话,而就是这句话,让唐罗心中一沉。
“寻常武者,便是天资卓绝如步家那个天生双气海,也不可能在你这个年纪修到这等境界,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听到回答的徐琅又问了一遍,而这一次,语言中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而剑界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唐罗只觉得有无数芒刺在背,好像下一刻就有无数剑气会破空而来。
“晚辈修炼得很快!”
没有再等待琅寰剑主的回复,唐罗直接直起身来,淡淡答道。
“坐吧。”
散去剑意压迫,剑馆恢复平静,琅寰剑主面无表情,指了指左侧下首处的蒲团道。
唐罗也不扭捏,几步跨到右侧的蒲团,盘膝坐下。
明明自己指了左边,却偏偏要做到右边,徐琅笑了笑,知道刚刚自己命令式的问话给了唐罗很不好的印象,对方正用这种行为表示自己的不满与不配合。
其实,能够走进剑阁里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但面对琅寰剑主的指令,又有谁能够如此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愤怒呢。
这背后代表的东西,让徐琅觉得有趣:“愿意遵守规则,却不惧怕规则。你知道西贺上一个无惧强权,这样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是谁么?韩武,一个可悲的失败者。”
“所以剑主想说,在不够强的时候,就得学会把情绪隐藏起来。”
唐罗耸耸肩:“但我觉得,装孙子装久了,也就变成真孙子了。所以,我没打算认爹,更不需要多个爷爷。”
第四章:心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响若雷震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道场上空,琅寰剑主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不论是资质、武功或是心性,你都是几百年来最高的那个。可惜,想要封圣,还差了些。”
“敢问前辈。”
正襟危坐的唐罗平静道:“既然前贤能从无路中寻路,为何如今已有路,晚辈反倒走不了呢?”
“前人走的路,你已经走不了了。”
徐琅轻笑道:“而你现在要走的路,唐氏支持不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走路这种事,还是得靠自己。”
唐罗耸耸肩淡淡答道。
已经忘了多久有人如此直接拒绝的徐琅沉下脸来,随着琅寰剑主的脸色变幻,道场中的光突然暗了下来。
沉默半晌,徐琅幽幽开口道:“有太多人不愿意看见,世家出现一尊圣王了。”
嗡!
唐罗脑中一震轰鸣,脸色骤变,双拳更是死死握住,早前他便觉得族长颁布的命令蹊跷。
但出于对其智计的信任和被虚空能量铸体过度透支的精神,导致他没有仔细思忖这件事。
可现在细细想来,族长颁布的命令恐怕不只是要给唐氏这群出色弟子换一个修炼环境。
联合他驳回唐斌精妙战场布置与造神计划参战的请求,这让人根本无法放心。
看穿唐罗心中紧张的琅寰剑主接着道:“看来你已经明白,这场涛涛大势,是针对你的,好在,你现在还有一条出路。”
双拳再紧,唐罗眼神锋锐如刀,沉声道:“请前辈指教。”
“与龙西唐氏划清界限,你身上有一半圣地的血脉,今后便是徐氏弟子,留在元洲,专注道法。”
徐琅淡淡道:“圣者须得纯净无暇,唐氏的罪恶过去终有天会成为你的心魔道障,一道两断,才能心无挂碍,勇猛精进!”
沉吟半响,唐罗抬头答道:“前辈好意,晚辈铭感五内,但我若是真这样做,与禽兽又有何异?”
“唐氏借鬼哭大舰屠戮万族,更为了一己之私将水患改道。”
犹如铁面无私的判官,徐琅声音毫无波动道:“如这般的氏族,死有余辜,活有余罪。就算没有今日的举世皆敌,未来也一定会被人握住把柄,予取予求。”
“这样的家族,已经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反而会成为你的拖累,最终断绝你的圣路。”
唐罗笑笑:“我从不问家族能给什么,只想自己能给家族什么,如果登王封圣的代价是背叛自己的族群,那这个人王当得,也没什么意思。”
“看来你想选一条必死的路。”
徐琅淡淡道:“百多年前,血灵教不肯归顺神庭,引得举世皆敌,最终只撑了三个月。”
“尽人事,听天命。”
唐罗耸耸肩:“东西坏了先想法修,修不好再考虑其他。”
“若修得倾家荡产呢?”
听到唐罗这种走一步算一步的说法,徐琅笑道:“召回你们一家,便是徐氏给天下的说法,你若是出现战场,徐氏亲族的名头可没法保住你。”
“生死有命,若真死了,也只说明晚辈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波澜不惊的语调配合生死看淡的表情显得极有说服力。
唐罗的表现让徐琅隐约间想起了徐潇,同样的资质绝巅,洒脱不凡。
这回忆让徐琅有些意兴阑珊,遗憾叹道:“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想将九世耳孙许配给你。”
“若无其他事,晚辈便告辞了!”
“去吧。”
徐琅挥挥手道:“在赢城南境四十九区有块空地,便是你们的驻地。”
“多谢前辈。”
躬身道谢后,唐罗从蒲团上起身,离开了幽静的道场。
待得他走后,徐琅食指轻划撕开剑界,从里头走出一个剑眉冲天英武不凡的老者,正是唐罗的外公徐凤。
“多谢剑主宽厚,老夫那外孙...实在无礼。”
看来徐凤从刚刚两人谈话时便在剑界中,此时满脸歉意。
“些许小事,不知天凤剑宗对唐罗的心性表现,可还满意?”
徐琅淡淡一笑,反问道。
“能有如此天资武功,还能看重家族,这心性自然是极好的。”
徐凤点头赞道,但话锋一转又有些遗憾:“只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如此天资又如此自傲,怕是终会跌个跟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
徐琅淡淡道:“唐罗直奔三层楼去,天凤剑宗该回道场了。”
言罢,又是一指划破剑界,徐凤朝徐琅拱了拱手,闪身回归道场。
……
当唐罗拜会完徐长风与徐凤两位亲人后,便快步离开了琅寰剑阁。
二舅徐长歌就站在殿阁之外,看到他出来,笑盈盈地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剑主他老人家很慈祥和善吧?”
“慈祥...和善?大概吧。”
唐罗点点头道:“二舅,南境四十九区在哪啊,剑主说这儿就是划给我族的驻地。”
“南境四十九区?”
徐长歌一愣:“你确定没听错吗?”
“额....我确定没听错,这地方有什么问题么?”
再三与唐罗确认地址后,徐长歌还是暗暗嘟囔道:“不应该啊,怎么说你都是入了天凤一脉的亲族,怎么会把你分到那儿去?”
“二舅,那南境四十九区有什么问题吗?”
唐罗谦虚问道。
“问题大了。”
徐长歌一指南边极远处那绵延高耸,并被雪顶覆盖的巍峨山川道:“看到那儿了没?”
唐罗点点头。
“南境四十九区,就在那雪山之上。”
徐长歌叹道:“这些年山上越来越冷,连一些灵兽都活不下,就连原先住在山上的土族都迁到城郊去了.....不然你们先来天凤剑圣府住着,然后在慢慢考虑怎么弄驻地的事儿吧。”
“额.....”
唐罗挠挠头道:“那就多劳烦二舅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徐长歌咧出一口大白牙:“见过你外公和大舅了吗?”
“见过了。”
唐罗点点头道:“外公已经完成灵化肉身晋入剑宗,大舅的剑体好像也要突破,并在研究剑意融合之法。”
“到底是武学大师,只是见个面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不错不错。”
……
龙州历1791年八月
唐森一家已在天凤剑圣府住了整十日,对于唐暖暖来说,中赢城反倒更像她的主场,刚一回来就去剑派中看望了师兄弟妹。
就连笑容都多了起来,但除了她之外的其余人,却没有办法这样开怀。
特别是将星馆的学员们,最开始他们听说唐罗有什么魔鬼训练,其实心里是不屑的。
因为在他们眼中,那部必修的《苦神离欲功》就已经是魔界的极致。
他们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部训练法更加可怕,知道他们领到了唐罗发下的,针对个人的《苦神离欲功》加强版。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反武道的功法?”
这是十天修炼下来,所有将星馆学员的共识。
那种一定要在极短时间内,把你最后一点儿精神力压榨完,并要求你入定冥想的功法,简直没有道理可言。
很多人闭目冥神的第一秒就已经昏厥了,但馆主唐罗总有办法把他们刺激起来,继续冥想。
更要命的是,唐罗还将他们赶到一个很冷很冷的大雪山上,让他们找东西,找不到就不许下来。
呵呵呵,什么找东西,他就是要我们死!
灵力都扛不住的寒气听都没听说过,三百学员,两个时辰就冻昏冻僵一半,而找到制定物品的,十不存一。
每天变着法子折磨学员的关注唐罗已经成了所有学员心里的大魔头,如果不是打不过,他们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唐氏子弟们最后只能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只是每个人都在心里掰着指头数,自己得在大魔头手底下待多久,才能回到龙西武堂。
经历过这番魔鬼修行的学员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能回到武堂,他们绝不会在和教习争吵,并将《苦无离欲功》的训练,一丝不苟的完成。
……
天凤剑圣府偏院宴厅
若是问回到元洲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就是一家人终于又坐到一起吃饭了。
三代同堂的晚宴还是那样融洽,只是唐麒、唐麟两个小家伙时不时询问龙西的情况,会让饭局突然有些沉默。
整整五个月了,他们没有得到一点儿关于唐氏的消息。
曾经徐姝惠尝试着拜托徐长歌打探龙西联盟的消息,可一向溺爱妹妹,几乎予取予求的男人这次却一反常态。
非但没有答应这个合理的要求,反而发出警告:“小妹,如今族中对龙西唐氏恶感很重,光是接纳你们一家便有极大压力,你们现在须得劲力撇清跟龙西唐氏的关系,哪怕做做样子都好。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
任侠浪漫的元洲剑者最是憎恶不义,就凭现在龙西唐氏爆出的丑事,就已经让元洲剑客们怒不可遏。
若不是龙洲实在遥远,加上已经有无数势力前往讨伐,这群人早就坐不住了。
但徐长歌不帮忙,不代表唐罗没有自己的办法,虽然探不到第一手的优质情报,但以讹传讹也好过两眼一抹黑。
精通此道的云秀每日易容改面走街串巷,寻到了好几个中立的情报组织,终是在暌违了数月后,得到了第一份关于龙西联盟的情报。
“...龙州历1791年六月初,邪王宫宗师段思平、段狰爻携大军压境龙西,各州府正义之士纷纷响应,更有中州天宗真传弟子驰援,短短月余便有近两百位凶境强者加入...自称正义联盟。”
“不甘坐以待毙的龙西联盟尽起精锐,同样纠结同等规模的凶境大军,由盗火宗师萧锦林带领,前往南暨与龙州交界处决战。”
“......此战,盗火宗师萧锦林被段思平与段狰爻压制,龙西联盟强者亦是不敌四方驰援而来的正义力量,仅半日便交出百枚玄机玉。”
“正义联盟在巫神山真传祝火龙、掩日宗真传吕行空两位绝世武宗的指挥下设计数次集火、逐步扩大优势,并不断造成击杀!”
虽然早就知道战争就会死人,但真正听到战损出现时,年纪尚青的唐星和唐贞还是有些受不了。
云秀顿了顿,继续念道:“同年七月,立营陵江四垂的刘、何、农、沐四大豪族同时出击,发兵扶灵、兰山、泊马、截江四城!”
“大临商盟第一时间给予四大豪族物资支持,赏金公会更是同时发兵,协助攻击。”
“经过半月鏖战,龙西联盟扶灵、截江两城数次沦陷,又数次易主,最终,随着正义联盟与四大豪族合流,一举拿下截江城,截江城首座唐谦授.....殉城!”
“爹!!!”
一直紧紧抓着唐星右臂的唐贞骤然听到父亲的名字,眼睛瞪得滚圆,惨叫一声后,便伏到唐星怀中,嚎啕大哭。
“干!”
似有电流瞬间爬满背部,唐罗暴出粗口站起身形,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来回踱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族长根本没有按照老教习安排的战略图布阵,还有那段思平、断狰爻,就凭这两个也能压制萧族长?我不信!这仗打得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不行!”突然顿住脚步的唐罗手一挥道:“我得回趟龙西!”
“为父同你一道!”唐森站起,沉声道。
唐罗认真道:“若是我们爷俩都在龙州战场出现,必然有人要来府上质问,所以请父亲留在元洲,母亲他们还需要有人照顾。”
“那为父去。”
很显然,唐森将唐谦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驰援截江城。
“别争了,你们父子一起去!”
徐姝惠突然开口道:“虽然不知道龙西战局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你们俩不论谁留在这儿,都是无法安心的,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一起去吧。”
“但有一条,既然你们父子是一同去的,那便得要一同回来,好么?”
说到最后,徐姝惠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哀求,唐森望了妻子一眼,重重点头正要回答,突然院外剑鸣冲天。
两父子脸色微变推门而出,天凤剑圣府的偏院,已被一座由无数道剑意组成的穹顶罩住,而透过剑芒的缝隙,两人能够看到,这些剑意,是从远处白玉剑阁的二三两层窗口吐出的。
徐长歌满脸尴尬的站在院外,朝剑阵里头的唐森一家道:“剑主有令,南四十九区驻地建成之前,唐氏一脉,不许离开天凤剑圣府。”
第五章:凶险
唐森一家最终还是被困在了天凤剑圣府,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从接受赢城剑阁的调令起,唐森一家便知道了元洲徐氏的打算。
无非就是让他们与唐家撇清关系罢了,或许在元洲徐氏看来,能够接纳他们一家是法外开恩。
但对唐家的几个男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恩典!
“二舅,剑主是要让我等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即便我们身在元洲,心中也无法安定的。”
仰头看了眼密密丛丛如天罗地网的剑意,唐罗隔着罡罩向院外的徐长歌沉声道。
“唉,二舅又何尝不知道你与妹夫归心似箭,只是既然奉诏入了赢城,就得接受剑阁的管束。”
徐长歌朝着院中几人解释道:“而且,这也是唐氏族长的意思,若非预见到此。他也不会在战前让你们匆忙赶来元洲。”
院内的众人有些沉默,这让徐长歌心中更加愧疚,可想想唐氏族长所造杀孽,还是狠狠心道:“所以,你们就安心在元洲呆着,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涛涛大势所指,便是人心向背。剑主设下禁令,是在保护你们啊。”
言罢,徐长歌转身欲走,却被唐罗叫住。
“二舅!”
“还有何事?”
“既然这禁令不可违抗,那可否请二舅帮个忙。”
徐长歌回头,神色复杂:“你想让二舅帮什么忙?”
“请二舅帮忙留意龙西联盟的情报。”
唐罗一揖到底:“虽然我也知道祖上犯下不少错事,但那毕竟是我们的亲族。”
“唉!”
徐长歌叹了口气道:“看到又能如何,无非徒增伤心。”
“请二舅成全!”
“罢了罢了,我会让人留意龙西联盟的情报,每日送过来的。”
“多谢二舅!”
待得徐长歌离开,唐罗与家人重新回到屋里。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唐星气呼呼地抱着越发悲伤的唐贞。
父亲唐森沉默的面容中有些隐怒,母亲徐姝惠更是一脸愧色。
“大家高兴点儿,这不是还有个好消息么?”
牵着云秀的唐罗突然出声:“起码我们可以从徐氏的渠道得到龙西联盟的消息了。”
“知道消息又有什么用。”
抱着唐贞轻声安慰的唐星烦躁道:“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听到这坏,抽泣的唐贞哭得更凶,又惹得唐星好一阵安慰。
而父亲唐森与母亲徐姝惠的脸上亦有黯然之色。
云秀想要说些什么,手却被唐罗紧了紧,扭头过去,发现丈夫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
龙州历1791年八月初
兰山城市政厅
或者现在叫它指挥室更加妥当,从邪王宫强兵压境开始,这儿就再没有召开过关于民生的会议。
而更让人心寒的是那些盟族,除了参与过万乘宝船劫掠的世家,另外绝大多数在萧锦林率队战败后,便开始谋求后路,从城中莫名出现的大批赏金猎人就能明白,已经有盟族,倒戈背叛了。
截江城的沦陷,更是让龙西联盟的局势隐隐有些崩盘的意味,这几日的会议,都在围绕战、逃两个主题进行。
但讨论最后,众人绝望的发现,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在御兽宗爆出唐氏万乘宝船的丑闻后,西贺圣地天宗已经容不下他们,而外海蛮荒之地对他们更是仇视。
他们除了倚仗城防死守陵江,竟然没有其他的出路了,而正义联盟入主截江城后势力不断扩大,龙洲四大豪族的营地不断推进。
任谁都有种气数将尽的感觉,以至于如今的战时会议,都变得死气沉沉的。
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听别人说话,心气早已在前些日子的议会上消耗殆尽。
现在他们开会,主要是为了交换坏消息,一些只要说出去,就会让军心溃散的坏消息。
“......大临、川元的粮商已经停止向龙西联盟供粮,而借朝昌城采买的粮食,全都因为水路被南营沐家截断而无法运入城中。”
“不光是粮食,还有药材与灵晶,灵甲和灵兵的修补材料,按照这几个月的消耗来看,最多再有半年,就会彻底告罄。”
“......玄机宗拒绝了唐鸣代表的订单,并撕毁了合作协议,意味着本该在九月送达的玄机玉,不会再出现。并且有消息说,他们向正义联盟开放了某种特殊法器,专门用来克制玄机玉!”
“.......风媒属传来的消息,如今陵江七城的野外全都是各大势力的密探,这让搜寻救治受伤武宗的工作变得极为困难,启用玄机玉的时机,得慎重再慎重。”
“药庐也有消息,杂种在阿兰山境地的药圃,最近大批大批的枯萎凋零,原因...原因尚未找到!”
原本以为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坏了,但当唐氏长老说出药圃凋零的时候,在座众议员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如今的陵江七城,每日都有至少百位凶境参加战斗,而不论胜败,疗伤的药草都是必须准备起来的。
对被断了药材供给的龙西联盟来说,阿兰山就是七城的药房,而现在药房出现问题,可要比区域战斗大败更加让人惶恐。
兰山城薛、张两家家主当即跳起来责难崔颖。
“崔家主给个解释吧,当初说无法抽调更多精锐参加南暨边陲的大战,是因为要重兵把守龙西联盟的药庐,可如今药圃出了问题,你这又该怎么解释?”
“薛家主说的没错,若不是崔家怯战,南暨边陲的大战也不至于一败涂地,那群正义联盟的崽子也不会打出了气势,一路平推到截江城!”
“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崔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驻守药庐的武宗日夜巡弋绝无怠慢,至于南暨边陲那场大战,难道不是两位家主的教导有方吗?”
“外头早就传开了,你们给族中武宗下达的命令,就是绝不恋战。释放完灵技便激活玄机玉遁逃,存身为上。对面的可都是宗派的精锐,有你们这样的指挥,便是崔氏倾巢而出,也没有机会赢!”
“行啦!”
唐氏的二长老唐弘骏不悦道:“今日这场紧急议会,是让你们来想办法,而不是互相指责的。如今截江城沦陷,族长屯兵泊马与正义联盟对峙,正是需要大量物资支持的时候......”
“还要物资!?”
崔颖红着眼道:“武者、物资、这几个月能给的我们都给了,可战局呢,却还是步步吃紧,唐志若是不行,便早将总指挥的权利让出来!”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崔族长不会不明白吧?”
“忌讳也好过大家抱着一起死!”
崔颖怒道:“唐罗呢?唐森呢?如今都八月了,他们还不能从元洲回来么?他们究竟是去安置亲人,还是打通关隘的,下一步,是不是你们唐氏也要过去元洲,让我们在这自生自灭啊?”
“崔家主。”
唐弘骏话中含怒:“你这话,对得起截江城死战不退的武堂首座,对得起数名唐氏凶境的断后牺牲么!”
含怒质问中的二长老灵力激荡,那雄浑霸道的威压让崔颖瞬间清醒,连连告罪:“还请二长老原谅则个,崔某只是忧心战事,绝无质疑唐家武者的意思,还望见谅,见谅!”
“哼!”
唐弘骏重新坐下,面无表情道:“还是请诸位家主仔细想想,如何解决眼下兰山城的困难吧!”
解决,哪有什么办法解决,他们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
艰难的议会再次被折回正题,而众人群策群力的进度,却是不如吵架那样流利。
……
泊马城
这座陵江尾段的高原山城,如今已经被打造成战争要塞。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对于某些特殊的武者来说,只有在战争时候,他们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
比如灵匠、比如阵师、比如机关师等等,若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时候,又有哪个势力会给他们开出高价呢。
所以善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开得起价,至于事后的流毒嘛,反正他们只是来干活的,这种事又有什么打紧。
高价聘来的阵师每一日都会让泊马城多上数座绘于城外城内的阵图,并将民居改造成阴险狠毒的机关。
至于原本泊马城的居民?
早就被迁徙到更后方的安东城去了,如今泊马城,已经只剩武者,还有必要的后勤人员,再无其他。
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赏金公会的发难,谁能想到,这个原来没有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杀手组织,如今已经变得这样可怕。
本来为人诟病的问题,在凶牙府、屠妖宫、血武帮、血狱、黑魔界这些龙洲地下组织的加入后,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在唐氏纠集大军迎向南暨的时候,脱胎换骨的赏金公会直接配合四大豪族发难,若不是唐氏留守的强者与联盟各族用命,可能现在陵江七城已经全部沦陷。
但几次攻守异位,也让联盟元气大伤,城市本就是武者战后的疗养之地,若是回到城中还要小心提防暗杀,那么这个仗确实会变得很难打。
当然,现在的仗也很不好打,泊马城的作战室中,萧锦林就十分头大。
“我们现在,太缺高手了。”
沙案上,是对峙着的泊马与截江,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各色小旗。
白色的小令旗代表唐氏凶境,黑色的则代表正义联盟的凶境。
双方在总人数上堪堪持平,但内部成分却截然不同。
黑色小旗的四百凶境,其中有大半都是宗派弟子,哪怕初入凶境,战力也堪比世家的资深武宗(不包含唐、萧两氏)。
更有如段思平,段狰爻这样的宗师,有中州上品宗门的真传。
前者是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场的强者,后者虽然战力没那么夸张,但受惠于宗派的教导,他们对灵力搏杀之道有着非同寻常的了解。
看似数量差不多的战局,后者的集火、防御能力,大大超越己方。
所以,正义联盟的指挥官根本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阵法,只是化整为零,以精锐小队轮番骚扰。
等拉开人数优势后,便合并一处压来,让龙西一方只能溃逃。
对方的战术虽然简单,但确实有效,因为龙西联盟根本分不出那么多的高手,去抵抗正义联盟的精锐小队。
当然,若是将所有精锐兵力都集中一处是够的,可陵江四垂还有龙洲四大豪族与赏金公会的虎视眈眈。
也难怪萧锦林会这样感叹了,却是是高手太少了。
在世家眼中已是极强的武宗,单独对上宗派弟子便已有些吃力,更别说是以一敌众了。
所以现在的龙西联盟被截江城正义联盟打得龟缩城中,借着地势、阵法防守。
但这种僵持也僵持不了多久,因为邪王宫不会乐意同他们打一场消耗战。
将一批新的黑色小旗摄入手中,萧锦林将它们插入截江城范围,朝着作战室中的其余人道:“墙倒众人推,随着大临商盟将联盟战败的消息传出后,越来越多的凶境加入到正义联盟中。现在截江城里,已经拥有不下六百名凶境,并且两位宗师不断放出话来,会在秋收之前,将正义的大旗插在阿兰山巅!”
“所以萧某判断,最迟九月,他们就会联合四大豪族以及赏金公会发动总攻,而在这战大战中,他们不会顾忌平民,不会接受投降,更不需要俘虏!”
“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让他们的气势攀至顶峰将陵江七城一波推平,要嘛集结武宗,反攻截江城!”
作战室的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崔家老太爷幽幽道:“敢问萧宗师,上次在南暨边陲大败而回,这次正义联盟威势更甚,胜机何在?”
“只有打散正义联盟的建制,我们才有机会赢。”
萧锦林瞪着虎目环视众人一圈,才慢慢道:“若是再等下去,龙西联盟只有败亡。”
听完萧锦林的话,作战室众人没由来的感受一阵凉意。
这大战明明才刚开始,为什么己方的最高战力,却断言会输呢?
第六章:恶首
泊马城的作战会议最终还是没有达成共识,虽然萧锦林说得耸人听闻,但如今的局势在众盟族眼中,还远远没有到必须要拼命的时候。
这也让萧锦林有些无奈,团结二字说来容易,但真做起来,却总是力不从心。
如今正义联盟大军压境,谁都知道拼命才能求活,但谁又愿意冲在第一个呢。
开放玄机玉本是用来打消联盟武者顾虑,让他们能够忘情投入战斗,可事实总不那么尽如人意。
世上从不缺少“聪明人”,战前就将灵玉激活,丢几个灵技便遁走的“强者”大有人在。
本来联盟强者就不如对方阵容扎实,这一开战就是几十上百道灵光遁走,这要能打赢才真正奇怪。
而聪明人的另一个特点是,学习得快。
南暨边境的大战之后,龙西联盟的玄机玉消耗便直线上升,与之相对的,就是对敌战损。
如果说初战时还有拼着重伤要给对方带去战损的猛士,那么到了现在,已经全是一触即走的油条。
谁也不愿在重伤后再启动玄机玉,因为陵江此时四面皆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将性命交给运气。
强者,最不喜欢凭运气,所以敌人势强,遁走;一击不中,遁走;灵技凶猛,遁走;见势不妙,遁走...
联盟大军败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坦然,从求生变成最大程度得保护自己。
或许站在外人看来,这些龙西盟族族长好蠢啊,难道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他们当然明白这些,但他们看得更深,更彻底。
因为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明白,那正义联盟的强者只是因为一腔孤勇,为了搏一个名望前程。
苦修数十载,谁会为了轻飘飘的“正义”二字,豁出命去。
如果他们受伤了,必然会离开战场,到能信任的地方疗养。
去和这些注定要离开的家伙拼命,才是最不智的。
如果说龙西联盟与邪王宫是不可调和的仇恨,那么与这些正义之士无非就是义气之争。
别管他们口号喊得有多响,只要拖得足够久,他们就会散去。
真正难啃的骨头,是邪王宫啊!
所以啊,谁也不愿意在前期损失太多,投入太多。
拖着呗,反正打光了泊马还有安东,打光了安东还有瞿塘,一城一城退,他们耗得起。
……
龙州历1791年八月初三
攻下截江城的正义联盟得到八方支援,每日都有数位外来凶境飞入城中。
“夜枭传讯,八月初五清晨,四位凶境强者自玄天(北方)飞入截江城,由巫神山真传祝火龙接待。”
代号夜枭的唐氏风媒将秘讯引入灵茧,然后来到风媒传讯的基座,启动阵法,将灵茧封存。
做完这一切的风媒又走出洞窟,继续趴伏在半山灌木丛中,远远望着截江城,关注是否还有新的凶境入城。
或许是看得实在太认真了,所以他没有发现身边的灌木丛中竟抽出无数带刺的紫色荆棘,它们以惊人的速度爬满夜枭全身,等风媒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挣脱不得。
“这荆棘藤有毒!”
迅速麻痹的身体用不出一点儿力气,夜枭只能浑身僵硬地望着藏身灌木如同活物般自动分开,让出一条供人行走的大路。
一双纹着暗狱鬼蠎图的长靴映入眼帘,走到近处的人将夜宵的脑袋提起,终于让他看清楚来人的脸。
年轻,嘴角噙着邪笑,但眼神却平静如深潭,毫无波澜。
伊祁天龙抓着夜枭的发髻把人提起,左手五指一捻,翠绿色的灵力便凝成丸状。
夜枭瞪大了眼睛,却因为身体麻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枚灵丸被送入口中。
然后伊祁天龙放开了夜枭头顶的发髻,任由他跌倒在地。
就在他的脸将要杵地的时候,浑身的麻痹竟然散去,风媒险之又险地用手撑住,然后便想调动灵力,只是气海的灵力刚有反应,他就像被一万根针扎了一样,惨叫着蜷缩倒地。
“相信我,不要调用灵力,那会比死更加痛苦。”
伊祁天龙淡淡道,然后向后摆手,灌木荆棘如灵活的丝线,编成一张翠绿色的座椅。
药神宗圣子屈膝往后坐倒,并用左脚脚尖挑起了还在痉挛的夜枭。
“你是隶属唐氏的风媒吧?”
被脚尖顶着咽喉下颚的夜枭没有说话,而是用愤怒仇恨地眼神望向伊祁天龙。
“不错嘛,看来你对唐氏很忠诚!”
伊祁天龙笑笑,然后将左脚移开,翘到另一条腿上:“行吧,老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能熬过荆棘毒刑,我就当没有见过你,怎么样?”
本已觉得自己必死的夜枭突然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连丹田的痉挛都不那么疼痛了。
他昂起头,眼中露出求生的光,沙哑问道:“此话当真?”
“一刻钟,只要你撑过一刻钟,老子就放你走。”
伊祁天龙将左手放在横在身前的左腿膝盖,右手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杀,因为一旦荆棘毒刑开始,生死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深吸一口气,夜枭从地上站起,目光冷峻。
“呵呵呵,喜欢你的眼神,保持得,久些!”
伊祁天龙上身前倾,按在膝盖上的左手变换姿势,撑着左脸,然后右手食指轻挥,灌木中紫色的荆棘藤条如灵蛇般,缠在了夜枭的身上。
后者发出了不似人间的惨叫,凄厉无比,刚刚还冷峻无比的眼神,只剩惊恐和哀求。
这才,第一息......
“啊~~~~放开,放开,放开我!!”
惨叫越来越剧烈,伊祁天龙的眼神一如最初般平静:“所有疼痛,都有极限,过了这个极限,也就麻木了。所以不管是手段多么高妙的刑法大师,总会有无法撬出来的秘密。”
“可这荆棘毒素却很不一样,他不但能让人痛苦,还能让人感觉更加敏锐,明明只是刺伤,却能痛入骨髓,痛入心扉,偏偏那毒汁还有治疗伤口的效果,能够让人一边痛苦,一边治愈。”
被荆棘捆绑的夜枭本以为自己能够熬过这酷刑,可这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这种痛胜过他以前经历的所有,眼下他只想止痛,为了止痛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求你,求你了......”
哀嚎中,夜枭突然发觉疼痛全部消失,而捆绑它的藤条,也全都不见了。
他面露惊恐地拍打自己的身体,除了地上的泥灰,连个针孔都没有,好像刚刚的刺痛全都是幻觉。
“不痛,真的不痛了......”
“呵呵。”
伊祁天龙笑道:“看来你对家族的忠诚,也不过如此嘛。”
低着头的夜枭此时已经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瞬间百蚁噬心,悔不当初。
“行了,如唐氏这般欺世盗名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背叛他们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伊祁天龙摆摆手道:“老子需要你帮一个小忙。”
……
泊马城、药堂
战时最缺的便是医护人员,而对如今的龙西联盟来说,更是如此。
自龙洲几大豪族向唐氏宣战后,很多宗派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站位。
这也让以武立族的世家发现,原来人心向背真的如此可怖。
当龙西联盟如日中天的时候,好像整个天下都是朋友,而随着鬼哭大舰的消息败露,那些朋友统统不见了。
目之所及皆是仇敌,甚至连远在千里的宗派都表达出对己方的憎恶。
龙洲杏林圣手秦越庐,昆吾神山百草仙府联名禁止医者帮助唐氏,更是断绝为龙西联盟伤患供药。
这等于绝了龙洲医者想要帮助唐氏的路,更让人难受的是阿兰山药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罚,在这最需要药草的时候,满山药圃纷纷枯萎,若不是几个月前唐氏就将最重要的神药宝草炼制成丹,或许此时的损失还要更大。
但往后还有硬仗要打,神药宝草炼制丹药也必须得用在关键时刻,所以对待伤患,药堂的态度也很明确。
能自愈的就自愈,不能自愈的灵愈,不到万不得已,不消耗丹药储备。
而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伤患的治愈周期越来越长,而药堂又人手不足,所以到了现在,连药堂的门前都已经躺满了人,还有不断增加的意思。
谁让这些日子正义联盟的骚扰越来越频繁呢,每天都有几股不同的精锐前压试探。
若是不回应吧,泊马城就处于对方的合击威胁之下,可要是回应,却没有几个能堪一战的强者。
有时候连城中的医官自己都会怀疑,就这样一触即溃的战斗,是否还有必要坚持下去。
“让让,让让!”
四个医官抬着两个担架,越过横七竖八的人毯,闯入药堂。
“探查截江城的两位风媒重伤,请医官先行医治!”
面色有些苍白的唐青衣听见声音从内堂走出,看着风媒将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皱眉道:“如今药石紧缺,人手不足,这样的伤势让他们自愈,不要耗费...”
“你说什么!”
扛着担架的年轻人当即红了眼:“如今整个风媒属都要被赏金公会屠光了,整个截江城朱天区域就只有夜枭哥和白头翁哥督管,若是他们伤了,截江城北面的所有情报就断了!我不管什么药石紧缺,反正我要你治好他,立刻!”
一般来说风媒属这样的机构,都是吸纳孤儿作为成员培养,所有自小一起长大的风媒们对彼此都格外有感情。
而如今药石或缺,最受伤的或许就是这些风媒,唐青衣已经拒绝了很多次医治风媒的请求。
不是因为他心狠,而是因为如今的药房里,药石真的告罄了,剩余不多的伤药和灵丹,全都要给凶境以上的战士准备。
所以哪怕年轻人喊得声嘶力竭,他还是冷静道:“伤不致死,就抬回去慢慢自愈,如果没有盯截江城的人,就去找唐枫,这里是药堂,不是风媒属!”
年轻人被噎得窒息,泪水瞬间充盈眼眶,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医师,求你救救他们,求求你了!”
“把人拖出去。”
唐青衣淡淡一句,扭身回到了内堂。
一帘之隔的寒玉温床上,盘膝坐着一位上身布满创口的唐氏武宗,看到唐青衣回来,嘶着牙道:“风媒是战争的眼,少了夜枭,截江城北面的消息就断绝了,你该先医治他的,老夫还能再撑一会儿!”
“振宗老,不用嘴硬了,你身上的伤必须要动用生生造化丸了。而且这些伤已经拖得太久了,即便用了丹药,恐怕,日后也难恢复全盛。”
唐青衣摇头叹道。
“既然如此,还浪费丹药干嘛?”
唐振笑着将外衣披上,朝唐青衣道:“这些外伤行功几日便能恢复,青衣还是省些灵力,用在其他的病患上吧。”
……
既然有医师发话,药堂的护卫自然不会手软,几下就把几个人连同伤患丢了出去。
而被赶走少年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带着其他几个兄弟回去驻地。
迁走居民后的泊马城略显空旷,萧索的秋风卷着落叶,短短几个月就破败的街道,让人不胜唏嘘。
泊马城已经死了很多很多风媒了,这些自由便是无依无靠的孩子以为加入唐氏便是有了靠山。
拼命修炼、死命学习,可在执行任务中受伤,却连伤药都没有。
愤怒、不甘、委屈萦绕在几个少年心头,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担架上代号“白头翁”的风媒睁开了眼。
“砰砰砰。”
翠绿色的雾气将几个少年迷魂,起身的伊祁天龙伸手探出一道青木灵技,昏迷的夜枭便惊醒。
然后就看到了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倒了一地。
“你这恶魔!!”
夜枭愤然站起就要与伊祁天龙拼命:“你说了,只要我带你入城,你就不会伤害无辜之人,你说过的!”
“他们只是昏过去了!”
伊祁天龙淡淡道:“老子与截江城那群自诩正义的家伙不同,这趟来泊马城,只诛恶首!”
第七章:加料
势力组织,不论大小,都得遵循某些基本的原则。
比如说组织价格,承上启下的中层,还有不断创造价值的底层。
中低层越健康,上层的权势越稳,反之则会动荡。
而如今的龙西联盟之所以摇摇欲坠,便是因为中下层人心惶惶。
犹如孤岛,举世皆敌,就连内部都充斥着怨怼和不满。
照理说这样的势力早该像盘散沙一触即溃,可偏偏龙西上层武者却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团结,哪怕是用海量的物资堆叠出来的团结,也足以令人费解。
“怎么还赖着不肯去死?”
这便是伊祁天龙脑海中的疑惑,所以他来到了泊马城。
差遣夜枭将几个昏过去的少年随便丢进路旁尚未布置机关的房间,他让对方去取泊马城的地形图。
“拿到之后去山顶。”
伊祁天龙指了指白马山,淡淡道:“我在那儿等你。”
夜枭木然地点点头,转身离去,好似木偶。
傍晚时分,风媒夜枭带着卷轴来到白马山巅,交给盘坐山岩上的药神宗道子。
接过地形图的伊祁天龙并未着急打开,而是指着北边涛涛大泽道:“你是唐氏风媒,应该知道那片大泽下,本来是秀丽的泊马平原,而现在,只有浑浊的江水。所以,唐氏该死。”
夜枭心中一紧,低头不语。
而伊祁天龙并不指望从夜枭口中得到什么回答,早已习惯孤独的药神宗道子只是接着低喃道:“唐氏的武宗很强,更难得的是居然在这样劣势时,居然还能稳住盟族屯兵一处,这居中调度之人,真是不可小觑。”
“只可惜,他们运气不好,这番谋划,倒是省了老子不少的功夫。”
抖开泊马城的地形图,伊祁天龙上下搜寻着最合适的下手之处,口中却淡淡道:“你还不跑么?”
“大...大人您说什么?小的不明白。”
一直不肯抬头的夜枭颤声道。
“若是随便一个重伤风媒就能取来真的地形图,那么唐氏的风媒机构未免也太愚蠢了。”
伊祁天龙笑着抬起头道:“只是这合围布置的速度这样慢,看来龙西联盟如今丹药或缺的情况十分严重,可堪一战的武宗不多啊。”
被道破机密的夜枭脸色巨变:“你...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老子为何要让你来白马山巅交接。”
伊祁天龙丢开半真半假的地形图,站起身形伸了个懒腰:“老子平生,最讨厌反复无常的小人。”
话音落下,一股青气爬满夜枭满脸,脖颈青筋暴突,腹部剧烈膨胀,在惨叫中炸成一团青雾。
“全都出来吧,就凭你们雇来的那群阵师,也布不出什么能困住老子的阵法。”
傲立山巅的药神宗道子背负双手,朝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朗声道。
话音未落,几道强横的气息出现,重重神魂锁定伊祁天龙,唐氏数队武宗在唐百川、唐正豪、唐羿的带领下,将人团团围住。
“好俊的敛息术。”
伊祁天龙负手笑着,四处打量着散发危险气息的唐氏高手:“只是凭这点儿人就想留住老子,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龙西联盟无意与阁下为难,还望阁下莫被有心人利用,酿成大错。”
三长老唐正豪朝伊祁天龙沉声道。
很多时候,高手之间是有种感应的,特别是强到他们这种程度,虽然伊祁天龙到现在不曾出手,但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气度就让人不敢小觑。
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纪和一口纯真的官话,无不说明对方是某个来自中州世家或宗门的高手。
唐正豪的判断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中州的世家,很难培养出如此惊才绝艳的武者。
若是猜测正确,这情况就十分棘手,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所有对方能够知难而退是最好的。
但可惜,伊祁天龙既然决定来泊马城,就没打算离开。
邪魅一笑,玄光乍起,低呼神甲真名,伊祁天龙披上药神宗传承神甲:幽泉龙蜈铠。
“让老子看看,屠戮万族后的唐氏武道,究竟是何等惊艳。”
“三草三毒,一步一蛊,玄青毒界,起!”
随着界咒唱吟,白马山上雾障丛生,三位唐氏强者立刻凝气罡气护体,然后扬声下令道:“拉开距离准备合击!”
“想躲?躲给老子看看!”
伊祁天龙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双手结印,神甲后龙蜈法相腾空:“百足龙蜈,追魂香!”
毒灵体与药神宗的毒攻两两相乘,再加上神甲助力,百足龙蜈口器中吐出若有似无道道的青气,每一缕都应对着想要抽离战场的唐氏凶境。
唐百川、唐正豪、唐羿三人自然不会坐视伊祁天龙对众人追击,三道金掌凭空浮现,挥向龙蜈身下的伊祁天龙。
面对来势汹汹的三道金掌,伊祁天龙面不改色,调动内腑灵力,句芒剧毒自七窍喷出,瞬间腐蚀洞穿三道金掌。
摘天手被破,灵脉相连的三位唐氏强者发出闷哼,唐百川强忍灵力反噬,运动咫尺天涯步伐,闪身至伊祁天龙身前。
右手五指金芒闪动,正是极芒指力高度凝聚的体现,五指弯钩,蕴含三重雄浑刚劲的鹰爪如钻,撕裂神甲后极芒轰然爆发。
整整五道超越三次灵力质变的极芒指力透体而出,将伊祁天龙轰飞。
而唐正豪、唐羿看到这个情形,哪会有所犹豫,虽然距离隔得很远,但依旧点出数指极芒想要追击,只是被龙蜈法相尽数拦住。
但只一轮便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州小子重伤,还是让退避观望的唐氏高手觉得提气。
本着趁其病要其命的最高指导方针,三组人果断停下身形,准备凝聚合击收尾。
可还没等灵力波频调节一致,九人就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然后便惨叫一声从天上落下。
与此同时,唐百川亦闷哼一声半跪在地,唐正豪与唐羿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唐百川灵气正极速退减,灵质化的右手已不见五指,剩下半掌也在迅速溶解。
“百川大人!?”
两人齐齐惊呼想要上前助力,却被唐百川伸手拦住:“别过来,毒性凶猛!”
言罢,唐百川高举左手凝掌成刀,将右臂其腕斩断,落在地上的半只灵化手掌瞬间化作飞灰,但体内灵气却稳定下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
远处,被轰飞的伊祁天龙也已落地,龙蜈将其团团裹住看不清伤势,但他的脸上却有莫名的狂热:“想不到唐氏除了唐罗,竟还有如此高手,可惜了!”
“就算老夫只剩单手,你也没有机会赢。”
唐百川站起,朝伊祁天龙冷冷道。
“呵呵,那就看看,三位能在老子的玄青毒界里撑多久!”
伊祁天龙邪魅一笑,双手扬起,瘴气突然浓稠,无数条荆棘藤曼自山体裂缝中抽出,如灵蛇射向唐百川三人。
对于这种法相攻击,三位唐氏强者自然无惧,只是每有一缕藤蔓被斩断,这瘴气毒雾的颜色便更深一分。
只是短短一会儿,这雾障的颜色已经从青色变成莹绿,三人都知道不能继续下去,可这藤蔓如同无穷无尽,往往一抽便是数百条,根本无法躲避。
心知无法继续的三人只得选择突破,但为时已晚,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护身罡气已被毒界笑容,虽然三人及时封闭了七窍毛孔,但毒气还是渗入了三人体内。
原本如臂指使的灵力现在一经调动,周身经络就有针刺之痛,这大大削弱了三人的灵力控制。
“帮我争取数息,我来破了这毒瘴!”
唐羿知道再往下走,三人都要被这毒瘴困死,连忙传音给二人,自己则是运起了火行的组合印法。
强忍针刺般的疼痛,唐羿调动周身灵力,迅若雷霆的印法组合让双手拖出残影。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真灵,南离猛火,梧桐成烬,神鸟涅槃,现化真灵!”
唐羿卯足灵力,八十一重火印相乘便,朱雀印法轻松越过三次质变的十万点灵伤,还在节节攀升。
炼化南阳离火的强者毕其功于一役,推出了手中的炎丸神鸟。
阳离之火焚尽了千百荆棘,焚毁了玄青毒界,朱雀自炎丸中升空,鸣动九霄,诸恶退散,白马山上升起了第二颗烈阳,将万物涤荡。
待得青雾散去,朱雀消融,白马山巅已被削去数丈,而伊祁天龙,早已消失无踪。
三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转身寻找那中了迷魂香的九名唐氏高手,发现他们早已死去多时。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毒功?
望着地上的九具尸体,唐百川三人心如刀绞却又生出一丝庆幸。
……
伊祁天龙还是受了重伤,唐百川的爪功除了强悍的体修劲力外,那五道极芒指力也很致命。
若是再耗下去,他固然可以将三人中的一位拼死,但自己也决计讨不了好。
与一群卑劣的恶徒同归于尽?别开玩笑了,他才没有这个想法。
所以在唐羿凝聚火印的时候,他就留了个人木人假身,本体悄悄地离开白马山巅。
当然,这一路走得并不顺畅,因为几人交手的动静太大,已经吸引了泊马城很多高手的目光。
但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药神宗的遁术,便是放到整个西贺,也是排名前几的存在。
或者说,药神宗除了医术外,最拿的出手的,就是遁术了。
每人每天都是十二个时辰,你不能指望药神宗弟子在精修医理的同时还可以技压群雄。
所以,对于药神宗的弟子来说,学好医术和遁术就能出门行走了。
毕竟,有谁会去故意为难医生呢?
借着木行遁在草木间如幽影般游走的伊祁天龙与无数奔上白马上观望的高手错身而过,虽然其中大部分的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有几位还是让他有些忌惮。
但好在世家武者见识短浅,对五行遁术理解不深,所以有几位哪怕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灵力气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这无疑给伊祁天龙树立了很大的信心,也让他对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做了些许调整。
原本,他是要找个草木丰盛之处疗伤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十分有必要的事。
在和唐氏众人交手之后,伊祁天龙放下了对世家武者的轻视,开始正视起这个短短几个月便闻名西贺的世家。
原本他以为唐氏能在正义联盟的压力下撑到现在,是因为正义联盟里头有些人出工不出力。
但现在他改变了这个看法,难怪像段思平、段狰爻这样骄傲的宗师,也不敢贸然进攻,而是要不断蓄势。
如果唐氏的上层都有今日见到三人这样的水平话,那么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块骨头变得稍微好啃一点儿。
夜枭拿来的城防图半真半假,关于阵法和机关的布置,一定是不准确的,但他其实根本不需知道这些东西。
在这如同军营的泊马城,他只需要知道屯粮之所与冰室在哪就可以了。
对于武者,特别是对于战时的武者来说,灵食兽肉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补充。
而冰窖这种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变化的余地,大多都是藏在三面环山的某个山谷底部,若有条件,最好与冰川相连。
泊马城没有冰川,所以能选址的地方还是很少,而伊祁天龙要找的,就是温度最低的那座。
道理很简单,温度越低的冰窖,储藏的兽肉越重要,因为这些猛兽的肉,是要供给城内鏖战的武宗大人的。
而泊马城的雪池冰窖,就是伊祁天龙的目标。
当重伤的药神宗道子来到雪池冰窖的进口上,仓管正与守卫清点今日要送往城中的肉块。
每日两千斤的兽肉,就是专供城内武者大人的数额,所以几人点得很是仔细,自然没有发现地上多出一只红头龙蜈。
“去吧,乖宝贝儿,给唐氏的武者,加点料儿。”
第八章:恶毒
龙州历1791年九月初
截江城正义联盟携六百凶境进攻,仅半日便攻陷泊马城,邪恶的龙西联盟不敌,且战且退,在付出近百名凶境武者的代价后,退入安东城。
龙西战场的局势,坏得比想象中更快,对于西贺来说,这当然只是一场正义必胜之战,而对天凤剑圣府的唐森一脉来讲,这突如其来的大败简直反智。
好在这次的情报是由徐氏供给,并不会跟中立风媒组织那般语焉不详,关于此战的细节与情报,堆满了木箱。
在看完各个战区的战报后,众人脸上都挂着怅然若失的表情。
但终归要有人将信息汇总提出结论,而屋里再没有比受过情报训练的云秀更客观中立的存在了。
汇总完各份情报的少夫人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将对龙西联盟的结果道出:
“根据督天王巡传来的消息,这场战意龙西联盟之所以败得这样突然,是因为大批武宗级别的强者在战时剧毒发作,破坏了灵力运转,而泊马这边也有消息称,在八月初,曾有一位擅使毒攻的强者潜入泊马,并在白马山巅,与唐百川、唐羿、唐正豪三人曲部发生战斗,击杀三支凶境小队后重伤退走,消失行迹。”
“之后龙西联盟武者中毒,很可能与此人有关,但就目前来说,缺少高明医者的龙西联盟并没发现对方下毒的方式和解毒之法,战力大减。”
“根据赏金公会的信息,退入安东城的龙西联盟败部,还能再战的凶境武者不足两百。”
“而拿下泊马城的正义联盟气势如虹,很多原本处在观望状态的世家望族为表支持,亦派出族中精锐驰援。”
“同时,陵江边陲四营,刘、农、沐、何四家率军前压,将陵江分割成东西两个战场,随时都会进攻的姿态逼得扶灵、兰山两城守军不能动弹。”
“根据目前的战况,督天王巡风部给出预测,最迟今年年底,正义联盟就能平定陵江七城,并将龙西联盟彻底清剿......”
墙倒众人推,人多是否真的代表正义已经不重要了,众人麻木的脸上只有落寞。
龙西联盟完了,唐氏...也完了。
大战之前,龙洲观望的世家有多少?
八百还是一千?
哪怕每族只出一名凶境表示立场,都能让正义联盟的规模再壮一倍。
而只剩不足两百员可堪一战的凶境,且人人带毒的情况,能撑多久。
云秀手中还有一份赏金公会统计出的阵亡名单,但她不敢念。
因为她知道,这些冷冰冰的名字背后,都是一具具鲜活的生命,都是唐罗的族人,所以考虑再三,最后只用了统计数字将阵亡人数一句带过。
在说完督天王巡的推测后,她便乖巧的坐到唐罗身边,再不言语。
屋内的气氛沉默而压抑,谁都不肯开口,只是目光呆滞望着某处,好像能够透过地板墙壁,看到遥远的龙洲。
“取舍二字说来容易,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能如唐氏族长这般洒脱利落的更是鲜有,只可惜,唐氏走错了路。”
这是徐长歌将战场信息送到天凤剑圣府偏院时说得话,如果说唐森全家开始还没有搞懂唐志的用意,那么现在,就彻底明白了。
从一开始,唐志就看透了这场龙西联盟无法获胜的仗,而他要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保留唐氏的火种。
他将这希望寄托给唐森,寄托给唐罗,寄托给致力于研究武技的秘术阁,寄托给致力于庇护族人的宗所。
在想明白这一点后,三房众人只觉得肩上突然多了副重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
龙洲极西、龙谷
赤红着双眼的曹子期在大殿来回踱步,紧握的双拳背面布满青筋,焦躁与暴躁填满了他的胸膛。
“该死,可恶,徐琅那老鬼多竟然用剑阵禁足唐森一脉,简直不知所谓。”
“动用那么多关系,布置那么多设计,这正主竟然龟缩在元洲不肯出来!”
“好,既然你不出来,我就逼你出来!”
曹子期眼中怨毒之色一闪,唤来令官:“把消息传出去,龙西唐氏罪孽滔天,却死不悔改,负隅顽抗。此等恶行亘古未有,恶务除尽,似此等流淌着极恶血脉的世家,便该永入无间炼狱,以赎其罪。”
“将龙洲唐姓列为罪姓贱民,男子世世为奴,女子代代为娼!”
姓氏乃是标识一个人或是家族最重要的东西,而姓氏本身亦有贵贱。
在人族最黑暗的年代,以图腾崇拜的通灵姓氏最贵。
如:龙、凤、狮、虎、貅、貔;亦如:山、水、花、叶等。
再到后来,人族开始创立自己的武道体系,实力逐渐壮大,有些强横的部族甚至能够驱赶妖兽、清缴兽潮。
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功,他们会将抢来的区域命名,并以其名当做自己的姓氏,以此为贵。
比如沐台的沐家、元洲的元氏、颍川的颍氏、吴地的吴氏等。
到了后来,诸圣并起,武道大昌,西贺最尊贵的姓氏,便是诸圣的姓氏。
中州安氏、天南王氏、元洲徐氏、御兽宗曹氏、玄机宗李氏、佛国释迦族、武圣山步氏等。
而有贵自然有贱,世上从来都不缺看不清形式的蠢物,比如明明身为人族却一定要当妖兽走狗的族群。
通常犯了众怒的世家,便会被打为贱姓,受世人唾弃,而言中有灵,被打成贱姓的氏族,都会慢慢消失落寞不复存在,这也是对氏族来说最严厉的惩罚。
令官是个知道轻重的,便出言提醒道:“二公子,贱姓与否,是只有各地圣主才能定夺的事,贸然将消息传出去,恐怕有些逾越了!”
“愚蠢。”
曹子期嗤笑道:“谁说我要代圣主发令了,只是西陵唐氏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受万民唾骂。本公子只是提供了唐氏一个赎罪的方式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
曹子期瞪着眼道:“将消息传出去,若唐氏罪不至此,那些宗派的小贵人还会专门为难不成?还有,给我记住了,这则消息一定得传到元洲赢城,听到了吗?”
令官愁眉苦脸地离开后,鳞宗大殿里响起诡异莫名的笑声,令人浑身发冷。
……
人性中永远都有善恶两面,就好像男人最爱干的那两件事,诱良家下海,劝妓女从良。
正义联盟是为了审判罪恶的龙西联盟而聚集在一起的,而当他们形成一股涛涛大势的时候,便会生出一股我什么都对的盲目。
拯救被邪恶家族困住的女眷,解放被恶徒镇压的平民,这种事怎么能是坏事?
似西陵唐氏这样欺世盗名的凶徒,统统杀死哪里会有什么冤假错案?
还有那些紧密环绕在唐氏周围的所谓龙西盟族,全都是助纣为虐的凶犬,也该一并打入地狱。
当代表正义的大人出现时,你们应该伸出脖颈才对,怎么还敢反抗?
原本以为退入瞿塘城的龙西联盟已经成为瓮中之鳖,在得到龙洲各族援助后的正义联盟携涛涛大势便能一波推平。
但世事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心生死志的瞿塘城守军爆发出惊人战意,在盗火宗师萧锦林的带领下,竟然顶着两倍的人数差,硬生生将正义联盟给打退回去。
两场大胜的侥幸全然不复,正义联盟被一波打蒙,退守泊马城。
而另一处截江城的议事厅中,大宴正酣。
邪王宫宗师段思平、断狰爻坐在首席,其下是来自中州的宗派真传、赏金公会的高层、以及药神宗的圣子,伊祁天龙。
对于这群正义联盟的中坚力量来说,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全都得到了。
自中州远道而来的宗派真传不但树立起自身的威名,更是完成了安氏圣子安玉恒的要求。
邪王宫的眼中钉、肉中刺龙西联盟如今亦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而宗门弟子却并未折损。
至于赏金公会,虽然出钱又出力,但也算是打响了名头,特别是在叶擎苍巧舌如簧的游说下,藏在西河地下的牛鬼蛇神全都加入赏金公会,让本就力量不足的大临商盟一下子变得钱粮满仓,兵多将广。
彻底扫清了朝昌城失利的晦气,更是重建了整个龙洲的地下秩序。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得到了正义之名,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这第一杯,本宗敬各位道子,感谢诸位不远万里来到龙洲主持正义!”
段狰爻高高举杯,朝着以巫神山真传祝火龙为首的一群宗派弟子道。
“宗师言重了,我等此趟前来驰援邪王宫,不为名利,只为了外海诸岛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所以,此杯敬正义!”
经过数次大战,祝火龙已经隐隐成为宗门弟子中的领头人,而他的发言也很合众人的胃口。
其余宗派弟子亦是高高举杯,昂声道:“敬正义。”
“没错没错!”
台上的段狰爻笑容满面,改口道:“这第一杯,敬正义!”
饮完第一杯,段狰爻又取过另一杯美酒,朝着孤独坐在殿中最角落扬起道:“第二杯,本宗要敬泊马城之战的最大功臣,若是没有天龙圣子的灵毒,此战绝对不会这样轻松。”
从开宴时便胡吃海喝的伊祁天龙听到段狰爻要敬酒,无奈地抬起头,懒洋洋地将酒杯举起道:“首功愧不敢当,灵毒只是干扰龙西联盟武宗运气,还是得要将士们用命才能打下泊马,这一杯,还是敬正义联盟的战士们吧!”
“天龙圣子果然气度非凡!”
段狰爻大笑道:“这第二杯,就敬正义联盟所有为了正义而用命的战士!”
又是高高举杯,又是一饮而尽,宴厅内外洒满了快活的气氛。
只是终归还有些精神清爽的,就比如执着为父报仇的段龙树。
唐森和唐罗被赢城剑阁召走,想要手刃仇人是没指望了,所以他把仇恨放在了龙西联盟上。
所以他根本没有什么开宴的想法,只想一鼓作气,将龙西联盟连根拔起,以慰亡父在天之灵。
“狰爻宗师。”
将第二杯敬酒一饮而下的段龙树不等座上两位大人再敬,便开口问道:“既然已经攻下泊马,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安东、瞿塘两成,肃清唐氏主力呢?”
本要敬第三杯酒的段狰爻将酒杯放落腹间,朝段龙树道:“龙树,本宗知道你为父报仇心切,可兵家之事,绝非义气可取。龙西联盟虽然经历两场大败,并减员百余位凶境武者,但若是再去紧逼,他们必然拼死反击。”
“此时退回瞿塘城里的武宗,全是联盟中的精锐。若是发起疯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事。“
虽然段狰爻解释的明白,但段龙树还是不太满意,追问道:“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么?”
“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段狰爻失笑,将手中酒杯放下:“此时那群新加入联盟的生力军,正在攻坚东安城,等他们将那群哀兵的气势血勇消耗一空,我等差不多也调休修整完毕,然后一举出击,拿下安东城!”
……
元洲中赢城,天凤剑圣府偏殿
在御兽宗的刻意传播下,关于将西陵唐氏打入龙洲罪姓贱民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中赢城。
而徐长歌思虑再三,还是将这则消息一并带了过来。
“大外甥。”
再将最新消息送入剑阵前,徐长歌朝唐罗道:“一个氏族的贵贱,不是由一时的风评决定的。西陵唐氏曾经行将踏错的数步,都能因为后来者的仁德而自清,这则消息只是龙洲的谣传,你千万不要被它坏了心境。”
“多谢二舅。”
结果新情报的唐罗面色不改:“甥儿明白族长与剑主的苦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面色复杂的徐长歌离开了。
一刻钟后。
眼中含怒的唐罗站在剑阵边缘,灵质化的双臂点出,循着某种玄奥的线条,正点在灵力游动交织的某个点上。
“给我开!”
双臂发力,唐罗撕开剑阵薄幕,识海中突然响起琅寰剑主的声音。
“你,决定好了么?”
第九章:兵败如山倒
“踏出这一步,徐氏便再不能庇护你,往后血雨腥风,举世皆敌,一着不慎便会误了圣道,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响在识海中的传音无有情绪,但平静下蕴藏的万丈波澜唐罗又哪会听不出。
他知道,目前的情况下,装聋作哑躲在元洲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等到将星馆那些少年弟子成长起来,唐氏便能死灰复燃。
他也清楚,就如今这般墙倒众人推的态势,就算加入进去,也只能延缓下唐氏败亡的局面。
他更明白,不论是族长唐氏还是琅寰剑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铺平圣道。
可这,不是他所修的大自在!
“如果唐罗的圣道,要踩在家族的灰烬上登封,龟缩在剑阵中装哑作聋,那么窝囊的人王,不当也罢!”
虚空能量铸就的灵体将剑阵撕开一道口子,五彩斑斓的黑光灵遁洞破苍穹,往东方略去。
白玉剑阁的三层的甲子道场里,响起一声轻叹。
……
龙州历1791年九月、霜降
正义联盟在瞿塘城吃了败仗,但这并不改变战争的最终走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龙洲氏族此时全往正义联盟倒塌,每日都有新的正义之士加入联盟讨伐唐氏。
他们有的是为了心中的秩序,有的只是想在大战中捞些便宜,但更多的,只是为了凑凑热闹,混个脸熟。
而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正义联盟结构松散的弊病也就暴露了出来,随着很多野心勃勃的新人加入,正义联盟在很短的时间就变得山头林立。
诸如堰苍七侠、川元五义、河清四秀、南暨仁帮之类的地方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
有了这些组织后,正义联盟的调度变得越发困难,看到这一点的段思平和段狰爻明白,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所以在大宴之后的第七天,关于攻坚瞿塘城的作战大会也就在泊马城展开了。
除了原有的中坚力量,赏金公会、龙洲四大豪族、远道而来的宗派真传外,邪王宫还邀请了正义联盟中各个小山头的头目参与。
凶境人数已逾千人的正义联盟虽然遭遇几场小失利,但依旧气势如虹。
因为正义,必胜。
……
瞿塘城
萧锦林与唐百川面带笑容漫步在城墙上,检查着各个岗哨的阵法与布防,鼓励着驻守的战士。
每每有战士问道龙西联盟是否能赢下这场大战,两位指挥官就说些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话。
从一开始,这场仗就赢不了,只是武者的战心让他们无法主动认败,所以唐志便交出了战争指挥权只是居中调度,而从目前的结果看,除了又一次证明了唐志的先见之明外,毫无其他收益。
“百川兄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紧了紧重铸的右掌,唐百川点头传音道:“已无大碍,只是新铸灵体在劲力把握上还有些生疏,须耗些时日才能恢复。”
“百川兄曾与那擅使毒功的高手对阵,可能看出功法根脚?”
“天下使毒高手本就鲜少,能达到这般凶猛得更是闻所未闻,只是从口音判断,此人应该来自中州某个宗派,或许是御兽蛊宗的高手?”
“若真是如此,龙西联盟可就麻烦了。”
萧锦林沉声道:“御兽宗耳目遍布天下,若是他们将注意力集中陵江,不论调动得多隐秘,都无法将人安全送出龙州地界。”
“现在只希望御兽宗还能有圣地自矜,不要介入世家之间的征战。”
唐百川幽幽道:“我们还得要争取时间,才能将低序列的族人向外转移。”
“如今进度怎么样了?”
萧锦林又以传音询问道。
“如今陵江四面受敌,迁徙的速度越来越慢,前三序列的族人已经全部转移,但第四序列之后的族人......”
唐百川的回答让并肩而行的萧锦林有些沉重,就连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
“大势涛涛,谁又可保证全身而退。”
萧锦林语气平静:“能将前三位的序列转移,已经大出本宗的意料。只是姬玄远给的这方小灵界,是否足够安全隐蔽?”
“呈州地广人稀,又多是崇山峻岭,本就是龙洲最好的避难处,这小灵界又在群山之中,隐秘非常,可算十分安全。”
与经过的战士颔首微笑,唐百川接着传音道:“这些天正义联盟不断屯兵泊马,甚至连四大豪族的使者都参与进去了,看来对方接下来的攻势,一定非同凡响。”
“而瞿塘城中能堪一战的武宗不足两百,或许,此战便是龙西联盟的终曲了......”
站在城头的两位总帅神色复杂,其实如他们这般的修为,要走谁都留不住,可他们还想为了转移更多的族人再撑撑。
可现在正义联盟的实力膨胀得这样厉害,他们越来越吃力了,每一战都像终战。
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的龙西盟族只要再经历一次败北,就会彻底崩盘,做鸟兽散。
而一旦走到那一步,龙西联盟的高手就会真正变成猎物,被早已饥渴难耐的猎人们追逐。
“下雪了。”
唐百川仰头,阴沉的云朵中落下粒粒雪子,砸在脸上,冰凉。
……
泊马城作战室
段思平与段狰爻指着巨大无比的沙盘图调度总攻的兵马,虽然只是沙案上的演戏,但随着一支支小旗落下,莫名得让人感受到心潮澎湃。
如日中天的龙西联盟短短几个月内分崩离析,只要经历过这场大战的人都能感受到正义必胜的气息。
“三日后总攻,正面战场便由本宗与思平带队,直取安东!”
“只要正面战场交锋开始,请火龙真传与天龙圣子率队而出,从陵江水道绕道战场被面,截断安东城与瞿塘城的通路。”
“东南二营的沐、何两族会同时策应,攻取瞿塘。”
“今日便让大临商盟将物资发放到各个指挥使手上,除了灵甲与玄机玉外,这次本宗还给各位准备了杀手锏!”
端坐正中运筹帷幄的段狰爻朝外头扬扬手,侍者高举红木托盘鱼贯而入,一一向殿中众人奉上盘中之物。
“这是破玄玉!”
段狰爻向所有人介绍道:“乃是北邙玄机宗最新研制的灵器,专门用来破坏玄机玉的挪移法阵,用法也十分简单,只需要提前在魂玉中注满灵力,在对方启动玄机玉时掷出即可。”
听完介绍,四大豪族的代表骤然失色,反复端详着手中灵玉。
对于世家来说,玄机玉不光是战争中最重要的消耗品,也是拉开豪族与普通世家层次的战略物资。
可如今他们却发现,玄机宗竟然暗暗地研究出一种可以破坏玄机玉的新产品,这哪能让人不心惊。
而心惊的同时,也让他们感觉到某种异常的亢奋,经过多次的战斗,他们已经逐渐摸清了龙西联盟武者的斗战习惯。
只要稍有不顺他们便会启动玄机玉,战斗意志极差。
曾经他们拿玄级挪移阵没什么办法,可如今破玄玉在手,联盟武宗便再不改变战斗风格,便是在真正寻死。
“正义必胜,恶人伏诛!”
不知是谁第一喊出这样的话,旋即便获得所有人响应,大殿一片欢腾。
……
谁也没有料到,正义联盟的攻势会来得这样猛烈。
当泊马城蜂拥而出的凶境武者杀气腾腾奔来的时候,安东城的联盟武者还未调整好状态,仓促迎战。
先声被夺的联盟武者知道正面战场无法与来势汹汹的敌人对抗,便想要战略性的撤退。
这种想法本来并无错误,只可惜他们碰上了早有准备的正义联盟。
战前便悄悄往玄机玉中注入灵力的小聪明,成了战时的取死之道。
当一道道破玄玉的光芒撕裂挪移阵法,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武者呆立半空,成了活靶子。
开战时的第一轮交锋,安东城守军便死了十数位精锐,而进一步拉开人数优势的正义联盟气势如虹。
即便以萧锦林为首的联盟精锐无比活跃,但还是无法挽回己方人数上的颓势。
只半天时间,安东城被破,联盟想要退回泊马,却在陵江中段被围,早已绕到后方的正义联盟将这群残兵败部团团围住。
幸得萧锦林大发神威,领着唐氏几位长老及首座来回冲杀,撕出一条血路。
但士气崩溃的联盟武者骤然看到生路,哪还管什么统帅,不等发令便施展遁术疾走,让本就不好局面更加劣势。
可这种时候,战心已失的战士哪还有什么理智,就连唐氏本宗的武者都觉得已走到穷途末路。
一位一直跟在唐百川身后的武堂武宗突然停止了动作,翻身杀将回去,拉都拉不住,数息便被如雨灵技炸成灰灰。
“报应,报应来了!”
另一位唐氏宗所高手看到老友身死,口中喃喃低语后,竟也想反杀回去,被唐羿一把抓住。
“你也要同康博一样犯傻吗!?”
“赢不了的,赢不了的。”
绝望的唐瑞华痛苦道:“天要亡我唐家,这是报应啊!”
“杀!!!”
唐羿扭身,朝追兵虎咆大喝,三指极芒如电,将头部三人击落。
凶狠霸道的表现让正义联盟的武者气势一窒,竟缓下了追击。
“老子不信命,只信家族与实力,即便今日必败,唐氏不能惶惶如丧家之犬。若是你真的求死,那老子现在就一掌毙了你,若你还当自己是唐家武宗,就跟上!”
言罢,唐羿闷头朝前头的萧锦林靠拢,刚刚三指全力以赴的极芒,消耗了他大半的灵力,若非唐瑞华是他兄弟,他绝不会如此不智。
眼下众人无法以玄机玉突围,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自身的灵力,一招击伤三人看似凶猛,实则是极大的灵力浪费。
好在唐瑞华在受到鼓励后便重生斗志跟上唐羿,才让刚刚的停顿不显得那样愚蠢。
而在追兵的后方,段思平与段狰爻带着正义联盟的真正助力,不疾不徐地吊在联盟逃兵后头,丝毫没有迫近的意思。
“点苍山之役,有传言说萧锦林与无极宗师论道,那时还以为只是谣传,现在来看,所言不虚。”
“还有这群唐家武宗,更是凶猛非常,特别是前头为首几人,幸好提前布置了防线,不然他们此时恐怕已经退入瞿塘。”
“眼下截断了瞿塘退路,他们必然会往别处撤离,通知赏金公会,让他们组织人手,狙击龙西联盟这群残兵败部。”
安东城之战会打得这样艰难,是有些出乎两人意料的。
本以为与段思平联手就能轻松压制的萧锦林今日突然爆发。
三条五色神龙与信手拈来的融合灵技展现出顶级宗师的战力,相柳与龙狰法相齐出,亦没讨得半点便宜。
若非要照顾其他武宗,段狰爻甚至怀疑萧锦林能凭一己之力,将他两人的联手击败。
“这唐氏与萧氏是什么风水,竟能出现这样可怖的武者,若非今日鬼哭大舰的丑事爆出,让他们在蓄势百年,再想拿捏恐怕就不如容易咯。”
段狰爻一边感叹着,一边向身旁的人问道:“还有那萧家的火神呢,不满四十岁就夺得英豪擂的封号,这样的人物断不可留,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除了这个,还有唐家的那个唐斌、疑似毒灵体的孟椒、还有云凌,这些人都到哪儿去了,难不成全都被唐罗带去元洲了不成?”
宗师的大发雷霆让邪王宫众人噤若寒蝉,他们自然明白自家宗师为什么心情不好。
无非就是以二敌一败于萧锦林之手,再加上找不到龙西联盟的重要目标。
可这种事迁怒他们也没用啊,从大战之初,那些次级目标便没有出现过。
现在陵江上下游打成这样,情报系统更是一片混乱,他们就是想找也无从找起啊。
没有得到回应的段狰爻越发生气,寒声下令道:“让那几个小头目带人拦到前面去,绝不能让他们遁入龙江!”
数道命令颁布下达,令官奔向各部,本以为不会再出意外的段狰爻却惊然发现,己方的后部惊然出现骚乱。
“后头怎么回事?”
“后部援军全都掉进江里头了。”
本就不悦的龙狰宗师皱眉问道:“龙西联盟来援军了,多少人?”
“一个人。”
第十章:宗师之威
安东城
战争是残酷的,只是无知的人总是将目光盯着花团簇拥的顶端,却忽略了不论胜败都有战损的苦痛。
光荣永远只是极少数人,失去才是战争的日常,即便正义联盟摧枯拉朽,安东城中亦有不少伤兵。
有些严重的,被斩断肢体,损毁经络,今后在与突破无缘。
当心中的狂热散去,这群躺在安东城中无人问津的家伙也会扪心自问,不远千万里赶来参加这场讨伐,是否值得。
答案大多数都是否定的,每一个来之前都觉得这是扬名立万的舞台,又有谁会预设这样悲惨的未来。
只有冷水真正迎头浇下,他们才会反思懊恼,为什么不留在家乡,留在熟悉的城邦,而头脑一热要来趟这浑水。
更有心中美好都幻灭的,犹记得几日前,正义联盟还是他们心中最神圣的地方。
大家因为志同道合而在一起,邪王宫的两位宗师对他们比族里的亲人更亲,可如今他们重伤在此,别说那些个宗师,就连几日前称兄道弟的伙伴,都不见了踪影。
这种心理和待遇的双重落差,总会让人心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这个组织。
好在,还有堰苍七侠...
幸好,还有堰苍七侠!
“这几包金疮散外敷,这瓶顺气丹内服,三日各位的伤势便能恢复。”
“多谢农大侠!”
“都是盟中兄弟,客气什么。”
模样方正憨厚又颇有气度的农大云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途径之地不论是伤兵或是留在安东城中调息的武者,全都对其尊敬有加。
毕竟,在所有正义联盟成员都在对残兵败部穷追猛打的时候,只有堰苍七侠这一伙人,放下建立名声的机会,开始照顾受伤的正义之士并安抚城中的百姓,重建秩序。
所以在安东城伤兵心里,堰苍七侠这个散人组织是比邪王宫更值得信赖的存在。
对此,农大云心里一百个得意,好在他天生一张憨厚脸,即便是奸笑的时候,都带有足够的迷惑性。
作为农家旁系的弟子,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对伸张正义,讨伐唐家没有兴趣,之所以参加正义联盟,无非就想结交些人脉,混个脸熟。
谁让他是农家的旁系弟子,还摊上一对自己飞不起来,却偏偏要让孩子振翅高飞的双亲呢。
也许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吧,本着混个脸熟就满足的农大云这趟伐唐之旅可谓收获颇丰。
不但与几位中州真传接下了情谊,更凭借乐于助人的大气出手结交了六位堰苍的兄弟,闯下堰苍七侠的名头。
对于一个豪族的旁系弟子来说,能混成这样已经是出人头地了。
但在攻入安东城后,农大云又秘密收到了家族的指令,让其留在安东城收买人心,并获得庞大大的物资支援。
农大云心领神会的同时,亦是有些激动,毕竟对于农家这样的豪族来说,即便族中弟子突破凶境,若是没有过人之处,也就在族中挂个供奉的闲职,远远达不到出头人地的标准,更别说进入农家上层视角了。
但如今,他非但得到了农家本脉弟子都难以企及的名望,更是得到了族中的器重。
就连自己那对毫无作为的双亲,都被邀请参加农氏今年的族会。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农大云参加正义联盟开始的。
“安东城真是我的福地,必须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心潮澎湃的农大云暗自发狠,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憨厚和善了。
眼下安东城,几乎就是他们堰苍七侠说的算,按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他来干这个城主也未尝不可嘛。
想到得意处,农大云忍不住大笑出声,余光却瞥见残桓断壁中,有对灰头土脸的母女。
女人瑟瑟发抖缩在屋子的角落死死抱着女儿,而只有四五岁的女儿呆呆傻傻的站着。
顺着小姑娘的目光,农大云看到坍塌的梁柱下方好像有些拱起,从缝隙间渗出的血迹来看,模约是个人形。
正义联盟攻城灵技如雨,城内模约六七成的房屋都被轰塌,很多不通武道的普通人都是死在灵技的余波下,想不到这对母女竟能苟活下来。
“呵,倒也是你们的幸运。”
农大云嘲弄一笑,往屋里推出一掌,灵波荡开瓦砾震飞梁瓦,将压在废墟底下的尸体露出的同时开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窄路。
捂着鼻子走入废屋里的农大云面带笑蓉,朝母女笑道:“两位不用害怕,正义联盟铲除了邪恶的龙西唐氏,今后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我乃堰苍七侠之首农大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本就瑟瑟发抖的女人看到灵力震波,吓得直往墙壁里缩,而怀中小丫头抽了抽鼻子,仰头朝农大云厉声叫道:“坏人,你是坏人!!!”
......难得与人为善,却被厉喝。
找已经习惯受人尊敬的堰苍七侠之首被小丫头坏了心情,本来还想将母女救出留个美谈的心思霎时全无,转身欲走打算让他们在此自生自灭。
“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农大云的脸色冷了下来,哼声道。
可刚一回头,就看见一道斑斓黑光划过天幕,落在自己身前。
还没看清人影,黑光中便探出一条漆黑的灵臂,扣住了他的咽喉,并将他按在瓦砾中。
“砰!”
黑光散去,漫天灰尘扬起,身形纤瘦的唐罗蹲在农大云胸膛,低头问道:“安东城中现在有多少正义联盟的武者。”
“你知道我是谁么!”
“堰苍七侠之首,农大云?”
“既然知道,还不赶紧放开。”
被按在地上的农大云面露凶光,寒声道:“别以为修为高就能为所欲为,现在安东城里至少还有七八十位凶境武者,他们全都尊我号令!”
农大云心中自然没有表现的那么无畏,但他明白现在不能怂,但凡他有一点软弱,眼前之人就会将他当做蝼蚁般摁死。
只有表现的拐杖跋扈,才能体现出自己的重要程度,这不是为了激怒对方,只是为了活命。
“初入凶境就能有这种影响力,很了不起嘛。”
唐罗从农大云胸膛跳开,并将人一把从废墟中提起,淡淡道:“这样就好办了,给你一刻钟时间,把所有正义联盟的人聚集起来,让他们杀我。”
“说什么疯话?”
被提起的农大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唐罗。”
唐罗松手,农大云竟双腿发软,又摔在地上。
“你...你...是是是...唐罗?”
瘫坐农大云眼中满是惊恐,仰头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不是,在元洲?”
“我回来了。”
唐罗淡淡道:“看来不用你通知了,城中的武者都过来了。”
揪着农大云的后颈将人再次提起,低沉的声音灌入他的耳朵里:“那你把这两个无辜的百姓带到远处,这儿马上要变成战场了,她们要是伤了,你就会死。”
言罢,唐罗将农大云往那对可怜母女所在的角落一丢,然后迈步走出废屋,而此时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正义联盟的强者。
斑斓黑光正落在安东城中,所有感受到这股波动的联盟武者全都赶了过来,待看清是这样一位谦谦公子时,众人竟开始有些怀疑了。
“请问公子,可见到刚刚落地的黑光?”
一位长发散落,额尖长个大包的武者向唐罗发问道。
“你们不远千万里来伐唐,连我都认不得吗?“
唐罗双目流转着冰冷的杀意,寒声道:“或许这样,能让你们认得清楚些?”
自虚空之胃中将虚空能量调出,那暗晦又狂暴的力量瞬间充盈唐罗功体,将本来纤瘦的身形一下子膨胀得如小楼那般高,浑身盘虬壮硕的肌肉配上平静又清秀的五官,一下便让众人意识到来者是谁。
“唐罗!他是唐罗!”
“他不是被召去元洲了吗?”
“管他的,既然他敢出现在此,便要他有来无回!”
人的名,树的影,自点苍山之役后,龙洲公认的宗师之下最强战力,便是龙西天骄唐罗。
只是人呐,一旦有了数量优势,就会生出无限的勇气,虽然唐罗名声在外,但既然敢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要受到正义的制裁。
众人瞬间拉开,汹涌沸腾的灵技让整片天地都在躁动,而化身巨人的唐罗就像毫无反应那样,呆呆站在原地,只是功体渐渐变色,大片大片的肌肤开始变得漆黑,可经络处又有点点亮光,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河。
以虚空能量铸体古往今来只有唐罗独例,所以正义联盟的武者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完全灵质化的肉身,还以为只是某种特殊的功体。
“飞蛇刺”“血鸦鬼枪““穿山玄炎斩”“炎流龙卷”“雷烈霸刀”......
巨大的体型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自然是格外占优,但在群战时,就成了活靶子。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灵技断然不会有失手的可能,每个人眼中都露出微微嗜血的光,渴望看到唐罗在灵技的洪流中哀嚎。
只是接下来的事,却颠覆了所有人的武道认知。
各色各异的绝技呼啸着打在虚空巨人的身上,大多连碰撞都没有发生便被湮灭,而有些真正凶猛的,却被功体上突然出现的旋涡吞噬。
“还给你们!”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凶猛的灵技便从原路返回,扰得众人手忙脚乱。
而以一敌众的虚空巨人,则并起双拳狂舞,天地间响起虎豹雷音的撕风鼓声。
每一声“咚”都是拳风与功体的碰撞,而被击中的强者,轻则被震伤内腑跪地闷哼,重则被轰飞出去,撞塌墙桓不知生死,看得人心头发毛。
“拉开,拉开距离!”
“快,快去向两位宗师求援!”
经验老道的武者向盟友扬声大叫,但换来的只是虚空巨人的格外针对。
看似乱舞的拳岚实则精妙非常,阻断了所有联盟强者并用合击的可能,偶有什么灵技反攻,不是被虚空灵体湮灭,就是被阴阳碾吞噬后还施彼身。
明明是几十敌一人,却让人多一方生出不可力敌的荒谬感觉,在灵技无用的情况下,除了四处奔逃,竟毫无限制唐罗的手段。
不论是阵法、灵技或是咒术,全都伤不了巨人功体,至于体术?
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必要试,在场并非没有武宗,只是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便熄了要与巨人争锋的念头。
但他们不想,不代表不会发生,随着逃窜的人越来越多,唐罗再次运动大小如意心咒,将虚空之胃储存的虚空能量反刍。
以灵体为界,虚空能量为凭,虚空双轮神通被激活,就像两个巨大的涡轮,将体内的虚空能量提纯后再吐出,让唐罗的功体不论在速度、力量还是防御上都再次加强。
本就处于劣势的正义联盟一方,直接被巨人撵成鸡狗。
虚空巨人身后拖着黑光以惊人的速度在城中流窜,追上一人便是一拳砸下,而中招者必定灵甲爆碎,内腑重伤。
就在伤者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唐罗又会换一个追,然后再如法炮制的把人打伤,再换。
偶有勇敢的联盟强者想要撕碎这梦魇,就会在无法遁逃时大叫着反扑。
但了不得喷出几个毫无效果的灵技,然后就会被三拳两脚的打翻在地。
看着盟友惨状,有些鸡贼的强者选择运起敛息术,躲避起来。
可不论他们的敛息术有多么精妙,隐藏的地方多么刁钻,都会被虚空巨人一一揪出,然后被打翻。
半刻钟后,安东城的混乱逐渐平息,只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正义联盟的高手。
他们或屈辱或恐惧地躺在地上,脑中全是那个漆黑如同梦魇的身影。
面对一个不知疲倦又不会受伤的唐罗,武道认知与武者战心都备受煎熬。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唐罗面无表情的吞下一道玄级合击,然后转手将他们送出去击中一组暗中蓄力的凶境小队时,这种绝望真的突破了极限。
玄级合击都无效,这特么的是头什么怪物!
心中发毛的正义联盟强者化整为零开始逃散,连头也不敢回,生怕一回首就看见那尊面无表情的虚空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