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以[人]称呼自己的唯一标准

　　“哒——”
　　轻盈的脚步声在此刻的喧闹当中，应该很快会被其他声音淹没。
　　但，并没有。
　　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嘈杂就像市井当中忽地回荡起优雅的乐曲那般，忽地尽数消失殆尽。
　　“哒——”
　　又是一声脚步。
　　这一次，已经站上穹顶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扑倒在地，因为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压迫地他们连心跳都近乎于停止。
　　尽管这份压迫感转瞬即逝，但那短短的瞬间当中，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确实感受到了仿若来自地狱的灼烧。
　　“那是……什么？”重新爬上来的安东尼医生颤抖着问。
　　明明就这么一会儿，可为什么，面前这个家伙，就好像变了副模样似的……
　　“不用好奇。”
　　林恩在匍匐的医生面前停下脚步，轻笑着说。
　　“因为很快你就不用疑惑了。”
　　“你……”
　　安东尼医生看着少年缓缓抬手，顿时切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即将降临。
　　可林恩，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
　　“安心，我可不是什么以杀戮为乐趣的恐怖分子，您与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夺走您的生命。”
　　顿了顿，他继续说：“不过，能不能重新拿上，就只能看您自己的求生欲望够不够强烈了。”
　　安东尼医生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林恩话语当中到底蕴着什么意思，然后，他忽地感觉这片世界，天旋地转。
　　“咔嚓——”
　　似是破裂的声音在这片寂静无声的世界当中荡起，下方尚能自由活动的人群们听到这份异响，下意识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或许是过于安静的原因，那声音的响动似乎格外庞大，也格外令人感到不安。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起源在哪。
　　“怎……怎么会……”
　　“女神在上，这，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教堂，教堂，教堂居然……要飞起来了吗？！”
　　人们惊骇地看着大教堂与地面的连接处的裂缝。
　　最初时，它就像一块小黑点，但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它便迅速扩散蔓延至底座的每个角落，再与其他方向产生的裂痕互相连接，带起阵阵庞大的沙石。
　　“轰——”
　　仿若惊雷一般的巨响在裂缝全部连接完成的时候轰然响起。
　　下一刻，那栋全莱茵最高的建筑物在脱离地面之后，居然开始了缓缓的上升。
　　地面的人们惊惧交加地向后退去。
　　他们再也无法维持表象上的秩序。
　　踩踏，被踩踏，拥挤，被拥挤。
　　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尽数浮现于这座幻境之城当中。
　　教堂穹顶之上，安东尼医生死死地扒着没那么容易着力的穹顶，眼中除开恐惧之外，尽是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
　　“没怎么。”林恩淡淡笑着，“只是你们靠得太近了，所以想请你们离我远一点。”
　　神特么请！
　　请人上天，有这么请的吗？！
　　林恩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我是真想请你们离远一点，而不是，高一点。”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离地已经数十米的教堂忽地停下了上升的势头，在下一刻，这栋质量难以计量的建筑物，竟然开始旋转起来！
　　“哗啦——”
　　大片大片的黑色小影子随着教堂的转动，全都被甩了下去，密密麻麻，落下之后便又会清理出大片大片的空白区域，像极了蝗灾时掠过稻田的可怖蝗虫。
　　夏洛特捂着眼睛，透过指缝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影被惯性甩出去，而自己虽然站在旋转着的建筑物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出现。
　　“好，好厉害……”
　　这是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认知的操作，此刻的夏洛特内心当中，唯有震撼。
　　“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林恩将教堂上的最后一人驱逐出去，然后再轻描淡写地将其重新拼接回原地，随口道。
　　“如果你指的是将建筑物提起来，再转几圈的话，不难。”
　　“不难……”夏洛特脑袋懵懵。
　　是……我对“难”这个字的认知，出现了点问题吗？
　　“真不难。”
　　林恩笑笑，说：“我只是在脑海中大概模拟了一下这栋建筑物的主要承重柱延长之后的画面，然后就只要将它提起来，顺着中轴转几圈就行了。”
　　“……”
　　夏洛特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不应该说话。
　　虽然大概的内容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将教堂提起来”，就已经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了好吧！！
　　林恩笑笑，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
　　其实，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在方才，他通过伊薇特这几乎属于食物链顶层的特殊魔力，以其仿若血脉压制的能力，驱使那些劣质魔力为他引路，将他指引到这座幻境的最中枢点。
　　再然后，又是凭借这份来自神灵的压制力，他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夺取了这座幻境的控制权。
　　现在，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且不用为其进行魔力供给。
　　通俗点讲，就是他坐上了别人的马车，能够控制这些拉车的马匹朝左朝右随便朝那边走，还不用喂食！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
　　摇摇头，将弹幕们给自己灌输的奇怪话语甩出脑袋，林恩微微抬眼，望向下方街道。
　　尽管教堂的异象与从空中跌落的飞人们使教堂周围空出了一大片的无人区，但这并不代表问题被解决了。
　　四周的街道上的人没有半分减少的趋势，反而由于后来者足够多，使人群的规模愈发扩大，现如今甚至已经发展到只要看向脚下的街道，无论哪一条，都是被塞满的存在，区别只在于密度到底有多小罢了。
　　夏洛特怯怯地缩到林恩身边，小声问：“我，我们该怎么办？”
　　林恩偏头看了眼少女，笑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反问，夏洛特怔了一下，才慢慢说道。
　　“我，我不知道……”
　　她看着下面堪称恐怖的人流，着实有些不知道怎么解决才好。
　　“想要跑出去，除非是天灾……”充斥着想象力的话语一出口，便又被少女用手给堵了回去，“抱歉抱歉！我不该说这些不好的东西的！”
　　林恩若有所思：“天灾吗？”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正在为自己说了不好的话而向女神祈祷的夏洛特忽然感觉周围有点热。
　　她抬起头，茫然的眼神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便转为震惊。
　　在距离她不知道有多远的高空之上，一枚硕大的火球正悬浮于天际。
　　热浪翻涌，连其周围的空间都泛起了扭曲。
　　“那，那是什么……”
　　“我说是火球术，你信吗？”林恩轻松地说。
　　“火球术？好，好厉害……”
　　夏洛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慨哪来的这么猛的火球术，而是讶异林恩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似乎在她的认知当中，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只有大小几何而已。
　　顿了顿，夏洛特小声问询道：“那，要把那个，丢下去吗？”
　　林恩摩挲着下巴，又是似有明悟的样子：“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他又抬起了手。
　　“……”
　　夏洛特忽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自己连被开水烫了一下都觉得好痛好痛，他们要是直接被火烧……
　　没等可怜完，她又再度愣住。
　　因为在林恩的挥手之间，那枚火球。
　　不见了。
　　“诶？”
　　感受着温度逐渐褪去，夏洛特疑惑的问：“怎，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林恩笑道，“真把我当以屠戮为乐趣的杀人魔了吗？”
　　“诶？！”夏洛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
　　林恩轻笑着摇摇头，说：“我父亲跟我说过我一句话。”
　　“‘我们握着的是刀剑，职责多半是杀人，但有一点，你得注意：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斩杀无辜之人并不会使我们的力量有所增长，只会使我们的刀锋破败卷刃——这是我们仍能在自己心中以[人]称呼自己的唯一标准。’”
　　“我的确可以运用现在掌握的东西击败他们没错，但，对我来说，这件事并没有很大的意义，反而可能会让我因为这种幻觉，导致之后对于我的现状的感官失衡。”
　　他耸耸肩：“由奢入俭难嘛。”
　　夏洛特听着林恩的话，若有所思。
　　林恩的话语略显复杂，但落在她耳中，便自动简易转化成两个字。
　　“这就是所谓的……底线吗？”
　　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这句话，夏洛特的余光又瞟见底下的人们准备卷土重来。
　　“他，他们又要来了！！”
　　林恩的脸色依旧平静：“那就解决他们？”
　　“解决……怎么解决？”夏洛特懵懵地问。
　　在她并不算丰富的想象力当中，能成功解决这么多人类的，唯有不可抵抗之天灾，才能做到。
　　其他的，还能怎么解决……
　　忽地，林恩冷不丁问道：“殿下，你知道，人类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最害怕的？”
　　夏洛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打雷，但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摆着手指头说一些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东西。
　　“老鼠，蛇，还有很厉害的魔物和魔兽……”
　　“不不不。”林恩摇摇头，“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后天通过学习，得到认知，继而因为实力的对比而产生的恐惧之意。当有了一定实力之后，这些恐惧，便自然而然地消失。”
　　“可世上有一种生物，拥有意识的人类见到他们之后的第一反应，必是惊恐。”
　　夏洛特开始好奇了：“是，什么？”
　　“是他们自己。”
　　“啪——”
　　清脆的响指声从穹顶开始扩散。
　　所过之处，所有建筑物纷纷崩塌，捡起的灰尘，几乎形成了一次小型沙尘暴。
　　人们下意识地闭眼捂鼻，避免吸入粉尘。
　　没多久，烟尘散去，他们又再度睁开了眼。
　　这一次，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眼前的人们，全都变了个样。
　　所有人身上，都缝满了镜子。
　　人们放眼望去，见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们见到了自己偶然闪过的肮脏想法；见到了自己那个想要努力却沉沦于颓废的自己；见到了自己看不到，或者说下意识抛去的。
　　丑恶一面。
　　如果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没什么。
　　可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哈哈，别这样看我，我怎么会喜欢别人家的老婆呢，哈哈哈哈——”
　　“胡说，我怎么可能丢掉我的孩子呢？假的，都是假的！”
　　“不，这不是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与尖叫像是病毒般的传染开来。
　　他们拖着扭曲的狰狞面庞，扑向一枚又一枚镜子，试图将其打成碎片。
　　可碎片，依然能够反射画面。
　　丑恶碎成了再多的份数也不会消失，只会更加丑陋。
　　“好……好可怕……”
　　夏洛特忍不住闭上了眼，林恩却不甚在意。
　　“所以说，确实不是什么事都必须以武力来解决问题的——尽管有那样的能力。”
　　“嗯嗯嗯！！”
　　夏洛特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自己懂了，把自己可能没有使用暴力的能力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后。
　　顿了顿，她又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那，大概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用……”
　　“孽畜！！”
　　一声厉喝从远方传来。
　　两人同时抬眼望去，却只见到一串金光。
　　“那是……戴里克叔叔？”夏洛特认出了金光当中包裹着的人，声音忽地紧张了起来，“他怎么也在？！”
　　林恩也眯起了眼。
　　显然，他知道对方。
　　莱茵骑士团团长，莱茵王国最强大的骑士，莱茵王国唯三拥有封号的人选之一，其封号为【辉耀骑士】。
　　据说，只要在有光的地方，他的力量，就接近于无穷无尽。
　　或许是制造幻境的伊诺克真的接触过骑士团长的原因，林恩居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对方身上的威压存在。
　　那不同于安东尼医生表面微风，实际却比窗户纸还要薄的虚假现象。
　　而是真正的威慑力。
　　可是……
　　“噗嗤——”
　　看着刚冲过来便被突如其来的光矛贯穿胸膛钉死在钟楼上的骑士团长，夏洛特捂住了嘴，猛地扭头。
　　林恩只耸耸肩。
　　“在单纯想要别人闭嘴的时候。”
　　“比起其他，还是武力最好用。”